《见诡日常》七榛

74、第七十四章 先跪一个

　　苟雪看着这一地的尸体，长叹一声，“我想着总不能就这般任人曝尸荒野，才想着挖坑将之都葬了。”

　　她没想到八殿下会令人追来，更想不到来的人会是腾远，甚至来得会这么快。

　　苟雪心中思绪纷纷，只是比划了下周边，抓起手边的长刀，又蹲了下来，将刚刚丢在一旁的尸体拖着脚往空着的土坑走去。

　　岳云看着苟雪的背影，他眼中神色一暗，沉默地走至一旁，同样是心思重重。他倒是多少能够摸出来苟雪如今的想法，大抵是想走走不脱了。

　　他之前便就猜测着苟雪的身份有问题，故而在八殿下醒来之后，苟雪非走不可。或是因为见着八殿下，对于苟雪来说，害处更大，甚至可能丢了性命。但是他来之前，见着八殿下嘱托的情景，对于苟雪却又不像是陌生人，句句嘱咐都是以苟雪的安全为主，那般仔细关怀，不单单是对心腹之人，更当是对心上人。

　　莫不是苟雪如今是同八殿下在闹别扭？

　　岳云的手握紧长刀，深吸了一口气，将脑中的胡思乱想丢下，应当不是，苟雪并不是这等矫揉造作的人，现下这等情况下，又怎么会着重儿女私情呢？

　　“大哥。”肖勇的声音传了过来。

　　岳云抬头看去，只见肖勇站在土坑边，往下看，脸上扯开一抹憨笑，道：“大哥，你这坑是想要一次埋两具尸体吗？”

　　“嗯？”岳云疑惑地愣了愣。

　　便就又听得肖勇粗声粗气地道：“大哥，你看你这挖的，都够装两人了......”

　　岳云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一头想着心事，手下挖坑的动作不停，这坑便就挖得大了不少。他顿了一下手，低声道：“哦，没，这你先埋人。”

　　言罢，他的目光有落向另一边正沉默挖坑的苟雪，岳云想了想，迈步走了过去，他的眼角余光扫过一旁正在审视尸体的腾远，而后停在苟雪身边。

　　“雪大人。”

　　苟雪停下手，她伸手抹去额上的细汗，随后轻声开口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她的心思本是在如何离开之上，然而在看到腾远的时候，她便就知道要离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大抵真是上天给她的选择了，让她不得不回去。

　　只是，那一位八殿下......苟雪皱着眉头，她可以肯定自己定然是不认识八殿下的，同八殿下的见面不过是那么寥寥数面，不是他救她，就是她救他，着实是谈不上什么愉快的见面。

　　先前听得岳云和腾远的话，他们会如此迅速赶来，便就是八殿下的意思。莫不是这具身体本就同八殿下认识？杨无战说过她很可能是皇家训练出来的秘密杀手，那么这般来说，她的幕后主上也可能是八殿下的。

　　岳云悄声道：“我们才回到督帅府上，就听得殿下急传，殿下身子不适，却也还是强撑着下了嘱咐，要我们即刻出发，务必以大人你的安全为主，将大人安全接应回去。”

　　他说的话语很简单，三言两语，叙述得都是事实。不过只是简单的三两句话，却就让苟雪明白了其中的情况。

　　一则是在八殿下对她的安全很看重，而且，知道她遇上了危险，在这方面她倒是觉得有些怪异，毕竟她同八殿下相隔甚远，又无旁人监视尾随，那么八殿下是如何笃定她有危险了？

　　二则是八殿下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对她很熟悉，所以，他们果真是旧识。不，也不对，腾远是八殿下的贴身侍从，他同晚袖两人对自己都很陌生，不像是认识的样子。难道说自己的存在，是同八殿下的单线联系？

　　苟雪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是什么。那一闪而过的异样落在脑中，令她怎么都无法串起来。

　　她瞥了一眼岳云，低声道：“岳大哥，你是不是知道我......”
　　话停了一瞬，苟雪又斟酌着回答：“是不是知道我想要离......”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就让岳云打断了：“大人，我等只知道大人要执行秘密要务，也只是奉命前来接应大人，一切当都以大人为主。”

　　他没有让苟雪解释，有些话不能放在明面上说，尤其是腾远还在，腾远的功夫不差，这夜里头安安静静的，他们的声音压得低，但是腾远多少还是能听得到的。

　　岳云下意识地想要护住苟雪的‘秘密’，有些事，他觉得苟雪不说出来，知道的人越少，她就越安全，所以他也不敢深究。

　　只是将自己知道的消息，不着痕迹地透露给苟雪知道。

　　苟雪闻言，面上神情一怔，而后浮起一抹浅笑，柔声道：“多谢。”

　　“岳大哥，少将军如今也在督帅府中，是吗？殿下同他见过了吗？”苟雪想着手中的信，心中不断思量着。

　　岳云摇了摇头，小声解释着：“少将军是在府中，殿下同少将军不过是匆匆一面，殿下的身体似乎不是很好，他......”

　　“密使大人如此担心殿下的话，还请尽快回去，殿下心中惦念大人，大人回去后，殿下也能心安。”腾远的声音骤然出现在苟雪的耳畔。

　　苟雪抬眸看去，腾远离他们尚有一段距离，他将土包拍实，转头看回去，对上苟雪的双眸，眼神略微淡漠，不若那一日夜里初见时的少许温和，而是更显冷酷了。

　　淡漠中还有一丝隐匿不察的焦躁。

　　看来，八殿下的状态确实不好。
　　苟雪眉眼微蹙，当下便就想到了这其中的一丝缘由。

　　有腾远在，她也不可能走，既然如此，那么早点启程回去也是应当的。况且，她这身份问题，早晚都是个火雷，也不知道触到什么会骤然炸开。八殿下既然认下了她的密使身份，短期内，她应当是安全的。

　　可惜，那一位‘土地爷’不在，若不然，她还能寻个人说道说道。

　　苟雪轻叹一声，点点头，对着腾远道：“腾远侍卫，咱们将这里收拾妥当后，即刻启程赶回去，恰好此番我也有事要同殿下细说。”

　　既然要回去了，那么成武军的事便就要解决。还有，杨无战之前似乎并不是如惠娘那般送走，最后时候他的话没说完，人是不见了，但并不像是消失，而像是往日里那般魂力匮乏而进入休眠一般。

　　或许，他尚有念想未曾了结。

　　一众人将尸体都埋葬好之后，便就沉默着驾马回程。回去的时候，为着赶时间，一路上并未有丝毫的停歇，好在路上不曾有大风大雨，这才顺当赶路。

　　疾行赶路，回去的时间倒是比来的时候要短了些许。

　　艳阳高照，苟雪和腾远并驾齐驱，穿行在山间小道，岳云领着肖勇等人拱卫在后。战马行得快，很快就逼近了钦州城，城外驻扎着一重重的关卡，兵锋锐利，巡视的将士威武警惕，而不远处驻守着的离瀚国队伍自那日黎豪回去之后，便就自动往后退了十丈之地。

　　两方兵马因着距离拉远，倒不似先前那般剑拔弩张。自然，大雍的军士也不敢忽视，只是来回换防巡视，紧紧盯着对方的动作。

　　此时已然是晌午之后了，城防附近的兵士开始换防用食，食物的香气在空气中飘荡，苟雪日夜赶路，路上吃的是干粮喝的是冷水，现下嗅得这一阵阵热乎的食物香气，令她不由得腹中空鸣。

　　大抵是长时间不曾进过软和的食物，苟雪只觉得胃脘之处隐隐作疼，她伸手轻轻摁了摁，抿着唇，跟着腾远继续前行，钦州城就在眼前，自也不用再另行休息了。

　　经过查验之后，一行人便就入了城，城中的气氛和城外相对比，竟然更加凝重，离瀚国并未有异动，可是城中却是莫名透出紧张感，苟雪左右看看，路上的行人不多，但是路边的人却又不少，仔细看去，便就会发现那些或蹲或站的人，似乎都在监视着什么，整座城中都浮荡着一股躁动不安。

　　腾远面上的焦躁之色很是明显，他并未多言，一路朝着督帅府行去。苟雪也不曾开口，她很是疲乏，加上不曾腹中不适，着实是令她无暇多想。

　　若是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或许这一场战事早就结束了。

　　腾远忽而开口道：“大人......”

　　苟雪仿佛是猜到了腾远想要说什么，她扯了扯笑，道：“腾侍卫，我现在是殿下的密使大人，为大雍效力，为殿下办事，替殿下着想，自然是应当的。我同殿下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同舟共济，是现下我们唯一的选择。”

　　“你放心，我对殿下是忠心耿耿的。”

　　腾远看着她：“不论之前是何种身份，既然你我皆是为殿下办事，那便就是同僚。”

　　果然如苟雪所猜测的，腾远和晚袖并不曾见过她，也就是说至少在明面上，过去的她与八殿下是不曾有过交集的。

　　苟雪笑笑：“是。”

　　腾远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忽而在入了督帅府之前，将一份小油纸包递给苟雪，低声道：“这是之前落河之后意外拾到的东西，这里头是一封信，我们拆开看了，恰好提到了大人，应当是大人的东西，现下物归原主。”

　　苟雪伸手接过油纸包，这是惠娘她爹当初交托给她的东西，她还以为丢了，没想到今日竟然还能如此巧合地还了回来。

　　她握紧手中的小包，并未拆开，而是收了起来，跟着腾远往府中走去。

　　岳云等人紧紧跟着，一行人的步伐甚快，须臾间，便就被领到了后院，后院中飘荡着浓浓的药味。

　　腾远领着人到了一间屋子，屋外站着护卫，屋子里似乎是有什么轻微的交谈声，以及时不时的轻咳声。越是靠近，那药味就越是浓郁。

　　人走到了门前，腾远敲门回禀，得了里头的人通传，这才推门而入。

　　苟雪跟着人进去，她低着头，心中思绪万千，琢磨了少许，抬头便就看到披着衣裳从桌案后走上前来的清隽男子。

　　她心头微微发紧，终于是要见到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八殿下了。

　　也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也或是太过疲乏困饿，苟雪往前走去的时候，脚下一软，咚咚的两声，扎扎实实地跪倒在了青石板上。

　　膝盖上一阵疼痛。

　　不过，苟雪一时间没能关注自己的膝盖，她直勾勾地看着在自己面前也跪下了的八殿下澹台泽。两人离得不算远，面面相觑地跪着，屋子里一阵安静。

　　苟雪清晰地看到澹台泽面容上的僵硬和一闪而逝的扭曲，不知怎么的，苟雪忽而觉得对方虽然无声，可是似乎骂得很脏。

　　对，他的眼神中，似乎是在骂她。

　　“雪大人！”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