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剑之人》文心雕鱼

42、死而复生（八）

　　右眼突然传来剧痛，安特一把推开万足石虫，下意识地想要用手捂住。

　　这时，身后的力道突然消失，他没来得及收住抵着矿车的力气，整个人一个踉跄，跟着矿车向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贝尼此时已经咬开万足石虫坚硬的外壳，露出透明的肌肉和里面满满的棕色的液体。石虫痛叫一声，扭头去追背上窜来窜去的小黑狗。

　　安特捂着眼睛，惊讶地回过头，却看见先前还骇生骇死的一群人神情呆滞，脸上还挂着泪水和唾液，却好像一下忘记了恐惧为何物，坦然地看着面前扭来扭去的石虫，甚至还有些好奇。

　　？

　　安特愣了一下，放下捂着右眼的手，只见从他们身上源源不断地涌出一股黑色的物质，在他的面前旋转汇聚，变成一颗小球。

　　这是恐惧的情绪。安特的直觉告诉他。

　　这就是「沼泽」的力量吗？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此时确实帮了大忙。安特爬起来，将他们都推回洞穴之中，再回头，看着空中颜色越来越黑的小球。

　　安特心念一动，黑球猛然放大，占据整个矿洞顶部，接着又迅速缩小成眼球大小，神奇的是，当恐惧放大时碰到人却好像被隔开一样，没有他的示意，便不会重新回到人类体内。

　　安特大概明白原理之后，对黑球的控制也快要到达极限——这竟然在快速地抽取着他的精神力。

　　他用剩余的精神力操纵着黑色的球体飞向万足石虫。

　　从石虫壳里钻出来的贝尼探出脑袋，看到晃晃悠悠的黑色小球慢慢靠近，吓得浑身炸毛，嗥叫两声，快速地从石虫背上跳下来，扑进安特的怀里。

　　贝尼钻进臂弯就不肯抬起头来，很委屈地呜咽着。

　　而黑球在接触到万足石虫外壳的瞬间，好像融化一样，直接渗进了石虫外壳的纹路里。

　　……

　　营地中。

　　斗篷男子看着面前高大的山贼首领，背靠着从外面锁上的木门，畏畏缩缩地开口：“大当家，书信不是已经寄出去了吗？您还找我有什么事？”

　　“就是因为书信已经寄出去了，老二那家伙才允许我找你。”哈比把所有的窗户都关上，敦实的脸上露出狰狞贪婪的笑容。

　　伊瑟趁他还没把窗户彻底关上的时候瞥了一眼窗外，夕阳已经沉下山头，只留着一丝橙红色的光芒。

　　他这是要关上门变回食人魔本体。

　　果然，下一秒，哈比的身躯像充气气球一样膨胀起来，头很快顶到天花板，嘴里的獠牙突起，眼珠暴出，原本光溜溜的头顶此时青筋密布。

　　伊瑟用肉眼估计一下，觉得哈比的手臂都比自己的腰要粗了。

　　“精灵……我好久没有吃过精灵了……”哈比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脸上的横肉一跳一跳的。

　　他伸出手，以不符合他体型的敏捷一把抓过面前的白色身影，仰起头塞进嘴里。

　　嚼了几下，意识到不对的哈比从嘴里抠出湿答答破破烂烂的白色斗篷，目光一凝，四处寻找起来。

　　脱掉白色斗篷后，伊瑟上身穿着橘红色的缎面衬衫，袖口是复式荷叶花边，白色的长袍下摆下若隐若现深色牛皮制长筒靴，略带些高跟，此时踩在茶几上，发出清脆好听的声响。

　　那头浅金色的顺滑长发连着珍珠发链一起编成松松的麻花辫，垂在身后。

　　约定的时间快到了，他也不用继续伪装，他来这里是想从哈比的武器收藏里挑把好用的长剑给安特。

　　“我可不认为，”伊瑟和看过来的哈比对视，笑了一声，脚步轻盈地快走几步跨过茶几上零碎的物件，像踮着脚的猫：“就凭你，能吃过精灵。”

　　轻蔑的笑容落在哈比的眼里，令他怒火中烧。他低吼一声，一掌向面前不知死活的“精灵”拍去。

　　伊瑟提起衣摆，轻巧地跳上一旁的沙发，擦着落下的手掌躲开，辫子如同灵动的蛇尾挑衅似的抽了一下哈比的手背。

　　不痛不痒，但是奇耻大辱。

　　哈比身为食人魔，大脑本就蠢笨，此时更是被愤怒填满，他一把扯过茶几就要砸过去。

　　正在这时，门猛地被打开，一个慌张的喽啰冲了进来，口中喊着：“大当家，大当家，不好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浑身颤抖着看着面前化作食人魔的庞然怪物和狼藉的室内。

　　“什么事！”哈比扭过头，露出更加狰狞的正脸，声音粗鲁野蛮。

　　“啊……”喽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哆哆嗦嗦好一会直到哈比快要失去耐心了，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矿洞那边又出事了！！又是一条石虫！二当家已经赶过去了！”

　　“什么！”哈比怒目圆睁，现在矿上的人比什么都珍贵，如果月底不能交上足量的矿石，那主人的愤怒将是无人能够承受的。

　　至少他不能。

　　“是不是你搞的鬼！”哈比怒视着满脸戏谑的精灵，手中的茶几还是丢了出去。

　　伊瑟一弓身子躲开，正好跑到了武器架前，那里摆放的看上去古朴肃杀的逆旅行人剑一下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饶有兴趣地拿到手里掂了掂，然后横在眼前，左手持剑身，右手握剑柄，就要拔出。

　　哈比如临大敌，紧张地看着，生怕他真的拔了出来，那样自己是不是白长这么大个子了？

　　“你怕了？”伊瑟勾起嘴角，这剑太重他拿着有点吃力，不过看哈比这个表情，这把剑应当是个厉害的宝贝。

　　他想着，猛一用力——

　　长剑纹丝不动。

　　“咦？”

　　伊瑟脸一下红了，不过他来不及多想，松了一口气的哈比已经又扑了上来。

　　算了，正好可以带给小狮子用。

　　“你们精灵不是号称善良纯洁的种族吗？你就眼睁睁地看着矿洞的人类死掉吗？”哈比气急败坏，竟然想着和面前的“精灵”讲道德。“你就不怕我把营地里的人质都杀光吗？”

　　伊瑟跳到窗户上，然后一剑鞘砸开了窗栓，外面的夜风一下冲进了室内，吹起他金色的长发。

　　他极目远眺，看见骑着贝尼正向这个竹楼狂奔而来的金发少年。对方看见自己，疲倦狼狈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伊瑟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再回过头时，冰蓝色的眼睛好像无机质的宝石，冷淡地看着哈比。他慢慢地直起身子，站在窗框上，身形瘦削挺拔。

　　哈比感觉他周身的气质都变了，好像自己正漂流在海上，迎面撞见了一座大冰山。

　　“那群人类的死活，”

　　伊瑟眯了眯眼睛，背着月亮，还能看见其中流转的寒光。他食指竖在唇前，似乎不想让安特听见那样，压低了声音：

　　“和我有什么关系？”

　　冷冷的声音比夜风还要刺骨。哈比的大脑转不过弯来，愣在原地。

　　伊瑟抱着长剑，动作优雅地后退一步，仰面从窗口坠落下去。

　　不远处的安特见状立马松开贝尼背上的长毛，脚一借力，跃进空中，一把搂住伊瑟的腰，将他拥进怀里。

　　安特的表情很紧张，鼻尖渗出了汗珠，但是伊瑟反而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接住自己那样咯咯地笑着，双手揽着安特的脖子。

　　他头偏过来，抵着安特的头，挤得安特不得不歪过脖子给他让位置。

　　“我给你带了好东西。”伊瑟邀功道，晃了晃手里的长剑。

　　安特借着墙上突出来的结构缓冲一下，稳稳落在地上。

　　他没有去看长剑，反而一下扳过伊瑟的肩膀，仔细检查有没有受伤，毕竟在他的印象里，伊瑟虽然魔力强大，但是身体却很柔弱，他很担心伊瑟会在和哈比的对峙中吃亏。

　　伊瑟看着他一脸专注担忧地检查自己，莫名其妙掀了一下上嘴唇，露出两颗略显尖利的犬齿。

　　或许他是想笑一下，又或是别的，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贝尼轻巧地落在安特身后，没有立刻变回原来的大小，反而盯着伊瑟，来回踱着步，呲着牙，默不作声。

　　伊瑟也毫不犹豫地盯回去。之前他就察觉到影子里藏着什么东西，原来是只黑狗。

　　哈比从楼上一跃而下，怒吼一声，却没有冲上来，反而扭头向矿洞那里赶去。

　　“我们也得赶紧行动了。石虫估计能牵制他们两个一会。”安特翻身走骑上贝尼，然后弯腰向伊瑟伸出手。“山上的人我已经趁乱从另一边下山了，只要离开魔阵师的感知范围，脖子上的锁就可以自己撬开了。”

　　贝尼一看到还要载别人，立马“嗷呜”了一声，眼神哀怨，引得安特有些疑惑地拍拍它的脑袋。

　　伊瑟憋笑着看着很是不乐意的贝尼，搭上安特的手，一用力，也坐到了柔软温热的背上。

　　“在新乡……发生了很多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安特把他们的对视较劲误认为是好奇，犹豫了一下，张口解释，不过一提起新乡，他的情绪就明显低落下来。

　　“你也有……要告诉我的事情吧？”安特回头看着他，比如怎么离开的苦城地下室，又是怎么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的？

　　伊瑟弯起眼睛，笑着点点头：“当然了。”

　　贝尼跑得很快，迎面吹来的风将伊瑟的头发吹向后方，像飘扬的金色缎带。

　　安特没由来地又笑了一下，随即有些腼腆地背过身低下头。

　　贝尼落在关押人质的马厩旁，透明的像丝带的尾巴一扫，将周围惊骇的喽啰掀翻在地。同时打翻了照明的篝火架。

　　高高的篝火倾倒，架在附近的一座木楼上，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救火啊！快救火！！”从木楼里跑出几个山贼，大喊起来，其他山贼也都围了上去。就连刚被抽翻在地的那几个，也丢下安特他们不管，救火去了。

　　“……”面前一下冷冷清清，伊瑟有些无奈，“他们倒是精明……”

　　比起阻止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巨大黑色魔兽救人，那还是救火更加安全一点。就拿那么一点好处，至于拼命吗？

　　本来已经手搭在剑上的安特也有些意外，不过还是跳下贝尼，开门救人要紧。

　　安特一下来，贝尼“彭”得一下就变回了原形，在地上蹦蹦跳跳的，得意地看着差一点摔了个跟头的伊瑟，尾巴摇成了花。

　　“贝尼……”安特余光瞥见这一幕，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可奈何。

　　马厩里面全是些老人和在矿洞里受伤的年轻人，不过后者不多，因为其他的受伤的年轻人都像苏怿的好友那样被哈比吃掉了。

　　安特让贝尼载着几个行动不便的，带着剩下的沿着另一侧山路向下，那边应该有几个矿洞的年轻人推着矿车在等着。

　　他们用矿车装了那么多次宝贝的矿石，这一次终于可以装上他们珍贵的家人亲友了。

　　那几个坐在背上的人紧张地手脚不知道该往哪放，又不敢揪住面前魔兽油亮顺滑的长毛。

　　贝尼乖巧地用尾巴圈着他们，然后跃出前腿，向山下跑去。

　　“那我们应该干什么？”伊瑟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在贝尼回来之前，就这么用腿跑向矿洞也太远了，这段时间安特一定是另有打算。

　　“我来的时候，看到山林中藏着十几辆装满矿石的马车。”安特看了一眼马厩内腐烂血腥的地面，眼里流露出不忍与愤怒。

　　他推倒一旁另一座篝火架，让火点燃这个马厩。

　　没有办法带走的曾经丧身在这里面的亡魂，这场火就当是送行了。

　　做完这一切，他捡起长剑别在腰间，抬起脏兮兮的脸庞，金色的眼瞳倒映着火焰：

　　“我们去马车那里，看看这些矿石，到底是运给谁的。”

---

作者有话要说：　　贝尼:（得意地蹦蹦跳跳）
伊瑟:（柔弱）安特，你看它——
安特:（拍拍哄哄）（抬头严肃）不要欺负人哦，贝尼。
贝尼:？？？汪汪汪汪！（他是人吗你就说）
哈比:（流口水）
小鱼:（从天而降）不能吃他！
哈比:为什么不能吃！（怒了）
小鱼:（义正言辞）因为他是水银！有毒！
伊瑟，哈比:……
小鱼:快说谢谢小鱼！（扭来扭去）感谢在2024-04-30 23:59:17~2024-05-05 14:03: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于小店找到宝 72瓶；讨厌扶贫攻娇娇受 3瓶；桃妃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