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向女神献上忠诚（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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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忽明忽暗，教堂的塔尖在火焰中心惊胆战地伫立着。
旗帜已经被完全烧倒了，残烬布片在热浪里像振翅欲飞的鸟，星灰所落之处，人们争相奔逃，无人敢回来救火，因为那头没杀人却放火了的龙正泰然自若地在坍塌的墙壁间甩尾巴。
蜘蛛的尸体被焚烧出一股甜味，隐约酝酿着烟熏的肉香，红龙忍不住舔舔尖牙，还没吃早餐的肚子发出巨大又应景的咕噜声。
“不是说好了不乱吃东西吗。”
少年法师来到废墟跟前。
腹中空空如也让红龙心有不满，它故作冷漠地喷出一口热气。程优明白雷莫对肉的执着就好比乐人之于谱曲，它会像读一首诗歌那样啃一块肉，每一次牙齿间撕咬的声音都令人身心愉悦。
“我们要走了，雷莫。”程优说。
很快人们就会重新聚集起来。神嗣的身份让他不必惧怕人言，但他作为禁忌领域代表的死灵法师，远离众人的目光才是最佳选择。
教堂彻底陷落后，姐姐蜜拉才依依不舍地带着她剩下的蜘蛛离去，这本是件好事，但程优仍然心有不安。他很了解姐姐，以其睚眦必报的性格，她绝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自己。
“……接下来可能要忙碌起来了。”程优去摸红龙，被那高热的温度激得缩回了手。
龙刚吐完火的鳞片烫得能煎熟两个鸡蛋。
程优想了想，道：“等会去吃龙鳄蛋吗？”
红龙立刻支起下巴，但它随后又反应过来：这不公平。它连早餐都没吃就急急忙忙赶过来帮人撑场子，连吐口火都要看别人脸色，这是仅凭几个龙颚蛋就能安抚好的吗？
好歹还要再加一整只奶水充足的驼牛。
知道老朋友在想什么，程优试探道：“那我请你吃羊吧。”
听说老师在花园里填补了许多长翅膀的新品种，各个毛色鲜亮、肉质细腻，是给家养红龙解馋的不二之选，
雷莫当然赞成。
它早就对老法师园子里那些飞来飞去的毛绒团子心怀不轨了，如今终于有机会品鉴，它四个爪子都饥渴难耐。只是言归于好的速度太快，显得龙太没脾气，于是它勉强压住蠢蠢欲动的翅膀，掩耳盗铃般地留下尾巴尖微微摆动。
一龙一人就此远去。
但就在他们回到黑塔的当天早上，风灵送来了一件很沉的神秘包裹，本以为是谁弄错了咒语，打开后程优却可以确信，这就是给他的。
放在密封盒子里的是十五只断手。
这些血淋淋的部件还保留着最初切下时的新鲜，盒子上刻印的法术暂缓了它们的腐败，断手全都属于不同的人，有男有女，甚至连孩子都没有放过，人数正是对应那时被他保护下来的信徒，其中一只还带着几枚金灿灿的戒指。程优记得，那个看他的眼神中充满欲望的希莱主教手上戴的正是这些戒指。
这是他荒唐的姐姐蜜拉送给他的礼物。
程优很快就明白了前因后果，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把这些手连同盒子一起埋在自己的花园。
当日逃跑的信徒已经不知所踪，除了主教，再去寻找其他人也毫无意义，理所当然的，姐姐就迁怒于更多的希莱信徒。她将他们悄无声息地杀害，又把手寄过来，这种行为已经超出了程优对她的癫狂认知。
他以前只觉得姐姐记仇，却忽略了她日渐增长的残忍之心。
两派神明之间本就有无法消弭的仇恨，双方信徒更是斗得你死我活，像程优这种对敌人视而不见想留人一条性命的怪胎已经不多见了。更恶劣的事温莎信徒做过，希莱信徒也会做，有时更甚，程优自己就有过亲身经历。所以无论是发泄怒火，还是宽慰自己的神明，姐姐蜜拉的所作所为都有着“合乎情理”的缘由。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为了取悦他们的神明。
只是为了取悦神明……
可程优不由得想，母亲真的在意这些吗，他们那位高高在上的、代表着无尽黑夜和痛苦的女神，真的会赞同自己的孩子每天都想着如何去撕碎仇敌吗？
姐姐总觉得他软弱无能，不敢正视自己的身份，天真的以为只要龟缩在中立的黑塔里，就能够逃避神嗣间相互厮杀的命运……
程优也确实是这样做的，因为他始终无法理解所谓责任的意义，他不会为了取悦女神而去做那些残忍荒谬的行为，所以他不是温莎罗娜喜欢的孩子，也很少能听见母亲在暗夜中慈爱的呢喃。
不知在他备受宠爱的姐姐耳中，那些声音又代表着什么？
无论如何，有一点是程优早就应该明白，逃避只会带来更多的恶果，于是经过这件事后，少年法师终于下定了决心。
在知晓了成为蜘蛛女妖的蜜拉为某些原因去了德鲁伊的领地，卓尔辛森林后，程优也随之前往，希望弄明白对方的目的，同时帮助德鲁伊对抗阴谋，如果可能，他也想彻底终结掉姐姐作为侩子手的命运。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趟居然是他作为人类时的最后一次旅程。
在人们普遍的认知中，死灵法师是不会死亡的，他们能够连接生与死的线，把灵魂掌握在自己手中，即便是神明都无法插足。
神明收不回死灵者的灵魂，自然不会承认他们是自己的信徒，也不会给予其进入自身神域的资格，所以在肉身腐烂后，死去的死灵法师只能徘徊在地狱门前，直到有神明大发慈悲地接纳他们。
这也是为什么，除非灾难或者人为杀害，哪怕最终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可怕模样，大部分的死灵法师都不会轻易放弃生命。
至于少年法师的意外死亡，这应该要从他与德鲁伊首领定下的封印仪式开始。
程优清楚地记得这具身体的主人是自/杀，是为了不让温莎子嗣血脉中的力量爆发出来，但这背后的所有原因都归结于仪式中隐藏在阴影里的蜘蛛。
是一群从地底钻出的蜘蛛闯入德鲁伊圣地，打乱了封印仪式的节奏，致使首领莱维达姆陷入疯狂，敌我不分地摧毁了村庄，纵使最后雷兽清醒过来也于事无补，为了挽救失败后的局面，他选择了献祭自己。
之后的一切都像游戏里所描述的那样发展，战争、冲突和反抗，被围困的林地精灵和黑暗笼罩的森林，唯一值得说道的大概就是蜘蛛女妖蜜拉的入侵又多了一条感人肺腑的原因——她可怜的弟弟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德鲁伊村庄里。
在旁人不知道的时候，少年法师的尸体已经被德鲁伊们搬进了大地之神约尔的遗迹中。亡灵法师的身体很难腐烂，他们希望这位温莎罗娜的孩子可以在大地之父的怀抱里暂享安眠，等到战争结束，再为其无辜的灵魂举行葬礼。
至此，这具身体残存的记忆就彻底结束了。
这一刻，程优的意识终于成功脱离出来——他重新拥有了身体，现在他又是他自己了。而他记忆中的主角，温莎罗娜之子正与他面对面地站着。
“我们早该这样聊一聊了。”少年说。
对方长着他一模一样的脸，连开口时的细微神情都毫无差异，程优忍不住怀疑，他是在跟我说话吗？
“我听过你的名字，想必你也知道我。”少年看着他，仿佛在看另一个自己。
程优愣住。
在这魔力流和星屑尘埃组成的空间中，没有时间的概念、没有感官的变化，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仿佛是来自命运洪钟遥远的一声响，两条原本永不交汇的世界线在此刻撞在一起，而后陷入寂静。
“我们原本并无交集，而在我死后，我残存的灵魂却感受到了你的存在，现在我们就像在照镜子，你占用过我的身体，我也能把所有过去的记忆展示给你看。”
少年说着，拿出了那张熟悉的面具，那是程优第一次进入游戏是出现在背包里的东西。
“如你所见，我是苏明莱，是静夜女神温莎罗娜的孩子，也是神嗣中的一块污点，是没能掌控住遗体的死亡阴影，是存在于过去的幻像，甚至眼下只能用这岌岌可危的灵魂碎片来与你交流。”
“……我曾想过应该以何种的开场白来介绍自己，但事实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算什么。你也看到了，这无聊又短暂的生命不值得费心阐述。”
“直到现在，我也仍然没能弄懂神嗣存在的意义，是为了取悦母神，亦或者向他们献出自己的灵魂，命运的方向只有争斗至死这一条。”
就像月亮牵引着潮汐，推拉着这些被神明选中的孩子向既定的海岸冲撞。
“但我又是幸运的。”少年垂下眼帘，轻声道，“我曾经完整拥有、掌控过自己的灵魂，即便只是在这里、在死后的这一段时间中，我也能保持自身的意识向你传递话语。”
恐怕再没有人能够拥有这样的幸运与他人分享自己的故事了。
“你拥有我的身体，也会拥有我全部的记忆，即便出生的世界不同，我们都是为了‘我’这个主体而存在的。”
“我们在不同的环境中成长，而我受困于过去的经历，无法理解神嗣的含义，也许你可以回答我的疑问、会发现有关痛苦背后的价值所在……”
“我希望你能代替我将这条路走下去，脱离我们既定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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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来，程优仍然站在厕所里。
大梦一场，醒来却不是很感动。
他恍恍惚惚地上完了厕所，洗手关灯，直到爬上床的那一刻，他还在回想刚才发生过的事。
深夜最是容易emo，程优翻来覆去睡不着，经过大脑尽职尽责的梳理和总结后，他终于反应过来：不是，这哥们他有病吧！
什么叫“人生价值几何”？什么叫“代替我走下去”，还“脱离既定的轨迹”？这不就是自己跑剧情结果be了，为了把手柄交给下一个倒霉蛋，还煞有其事地发表一通长篇大论，实际上就只是想甩锅后自己拍拍屁股走人吧。
而不幸中的万幸是，至少他搞懂了一些事，他知道了他在游戏里的那具身体的过去，再谈起有关静夜女神和蜘蛛女妖姐弟情深时他不会再一头雾水了。
怀着这样忐忑不安的心情，程优一宿都没怎么睡。
不难想象，第二天早上程女士来到医院，看见他两个大黑眼圈又会是一顿斥责。他不禁想，跟那个他名义上的母神静夜之主温莎罗娜比，还是现实中他的母亲更像女神一些。
作者有话说第58章 向女神献上忠诚（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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