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狗血图鉴》瓜花子

70、金姑夫（七）

　　“夫人，您在为何事忧心？”轻柔的问句飘荡在空气中。

　　兰娘闻声，缓缓回头。
　　她的胸口依旧在隐隐作痛，先前豆子的那碗吃食带给兰娘的热度早就已经消逝了。

　　她的头脑昏沉，神情呆滞而僵硬。

　　一位身着道袍，头戴云冠的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兰娘的身旁。
　　他直直地站着，摸着灰白的胡须，一脸和蔼可亲地看着兰娘，他的眼神仿佛能够洞穿世事万物。

　　唯有他的脸，光滑紧致竟如幼子。
　　倒是显出几分不凡来。

　　“你是谁？”兰娘神情恍惚地问道。
　　那老者抚须而答：“吾乃白水真人。”

　　兰娘顿了顿，像是在思索，随后茫茫然答道：“我未曾听说过。”

　　白水真人不以为意，转而笑笑，继续刚开始的问题：“夫人有何忧愁之事？在下或许可以为您分担一二。”

　　“忧愁之事？”
　　兰娘嘴中喃喃，眼神飘向远方，几瞬之后，却又飘了回来。
　　这一次，她的神情清明了不少。

　　兰娘站直了身子，定定看了这白水真人几眼：“你可为我分担一二？你可知我遭遇了何事？”

　　白水真人笑容不变：“愿听夫人详解。”
　　兰娘：“你可知道梅姑祠？”

　　“梅姑祠？”白水真人露出疑惑的表情，随后思索了一阵后恍然，“唔，你是指最近那个村落里的，那位人神吗？”

　　“人神？”兰娘闻言一愣，不由脸色一变。

　　“正是。”
　　白水真人缓缓点头，语速不紧不慢地解释起来：“受人祭拜，以人魂成神则为人神。那梅姑祠中的梅姑，正是因祭成神的人神。”

　　“神？”
　　兰娘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

　　想起自己与金溪经历的种种，兰娘的心如同被针扎一般。
　　她忍不住嘲讽出声：“她也配被称之为神？一个夺人丈夫的无赖之徒，也能配被称为神？”

　　兰娘的声音在不经意间提高了几分，情绪激动起来。

　　白水真人闻言，也正色起来：“夫人，可有何不平之事？”

　　兰娘闭了闭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强控着自己冷静下来。

　　“那梅姑将我丈夫夺了过去，”片刻后，她睁开眼，眼神坚毅地朝着白水真人解释道，“造了个雕像放在她的旁边，将我丈夫的魂魄困在了其中。”

　　“而我的丈夫，”说着，兰娘眼中含起泪来，声音微微发颤，“只有两个月的时间。”
　　“若是不唤回他的魂魄，他便永远无法再回到人身之中了。”

　　听兰娘说罢，白水真人神色一凛：“竟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此等梅姑，不是人神，是恶神啊。”

　　随即白水真人低头思索起来，眼神忽明忽暗：“夫人莫急，容在下想想办法。”

　　办法？会有什么办法吗？
　　兰娘的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希望。

　　“有了。”
　　白水真人蓦地抬起头，眼睛一亮：“夫人，可知道猎妖师？”

　　“猎妖师？”兰娘闻言一愣。

　　白水真人耐心地解释道：“猎妖师，斩妖除魔，护卫平安。此事既已扰了你的安乐，自然该去找猎妖师。”

　　“可……”
　　兰娘眉头蹙起，声音里夹杂着不确定与迟疑：“猎妖师斩妖除魔，他们……能灭神吗？”

　　白水真人微微一笑，自信从容地道：“夫人，我有一计。”

　　——

　　太阳之下，沙漠被晒得滚烫，金黄色的沙粒铺成一片茫茫。
　　风吹过，带起细细的沙尘，视野中的景象在模糊的蒸腾之中微微扭曲。

　　一颗纯黑滚圆的珠子悬浮在荒凉无际的沙海之中。

　　一条蜥蜴藏在沙面之下，它的体色几乎与沙漠完美融合。

　　它悄无声息地滑行。
　　沙面之上，看不见一点起伏。

　　毫无光泽的珠子，在滚烫的沙海中静静地向四面八方散发着无形的力量，显得……格外诱人。

　　与沙尘同色的蜥蜴正在离那珠子越来越近。

　　蓦地，它顿了一下。
　　它的舌尖微微地探出，在砂砾中细微地颤抖着，像是在感知着什么。

　　下一瞬，如同一道褐色的闪电划过。
　　蜥蜴瞬间冲破沙面，尖锐的爪子精准无误地扣住了那颗黑色珠子。

　　没有片刻停留。
　　蜥蜴扣住珠子迅疾地向下落，落入沙地之中。

　　再有一瞬，便将没入沙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惜——

　　“噗！”一道破风声猛烈传来。

　　眨眼间，一道巨大的黑影从天空中如同幽灵般掠来。
　　它从浅蓝的天穹中猛然俯冲而下，如铁般的利爪一把将那蜥蜴紧紧抓住，锋利的趾爪嵌入了蜥蜴的躯体之中。

　　那是一只体型巨大的秃鹰。
　　它的双翼展开足有数尺宽，覆盖着乌黑发亮的羽毛，在阳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它的利爪如同磨砺千年的玄铁钩爪，闪烁着寒光，足以轻易穿透任何猎物的护甲，握住生命的咽喉。

　　那条倒霉的蜥蜴一刹那僵直不动，似乎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反抗能力，只能无助地悬挂在半空，等待死亡的降临。

　　在半空中滞停了一瞬。
　　秃鹰随即扑扇起它那对巨大而厚重的翅膀，在沙漠之中卷起漫天黄沙。

　　它无风而起，转眼便将振翅高飞，重归它那无垠的领空之中。

　　突然之间，一条巨鳄如同在海洋中一样，从沙漠之下一跃而起。

　　它的身躯庞大，覆盖着墨绿的鳞片，张开的血盆大口在阳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朝着半空中的秃鹰飞袭而去。

　　它是比蜥蜴隐藏更久的潜行者，它等了许久，终于等到这一刻。

　　秃鹰的反应同样敏捷。
　　它扇动着双翼，轻盈地避过。

　　可紧接着，那巨鳄口中竟喷射出数道速度极快的水箭，朝着那秃鹰直直射去。

　　秃鹰扇动着翅膀，在空中一一躲过。
　　如同驾驭着空气中的气流。

　　可在最后一支水箭袭来之时，它爪中的蜥蜴却忽然一动。
　　原本僵直的蜥蜴，猛地灵活转头，一口狠狠咬在了秃鹰爪子上的腿。

　　“喀——”
　　秃鹰发出惊慌的叫声，它下意识地挥爪，蜥蜴随之被抛向了空中。

　　同时在慌乱之中，它躲闪不及，一边翅膀被水箭擦过，留下了一道撕裂的血痕，几簇沾血的羽毛随风飘落。

　　蜥蜴在空中翻滚着。
　　它的爪子始终紧紧抓着那颗黑色的珠子，即使背后已是伤痕累累，血迹斑斑，也不肯放手。

　　它在空中画出一道抛物线，最终直线下坠。
　　下方，却是一个早已等候多时的血盆大口。

　　“啁——”
　　一声高亢的尖啸声从空中传来。

　　受伤的秃鹰愤怒地从半空中俯冲而下，双眼如同两团燃烧的火焰，锋利的爪子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向着那巨鳄飞袭而去。

　　在沙漠的限制之下，庞大的身躯，导致巨鳄在这突如其来的袭击面前显得有些笨拙。

　　而秃鹰如寒铁般的利爪足以抓破巨鳄的鳞片。

　　电光火石之间，秃鹰的利爪猛地刺入了巨鳄的背部。鳞片在强大的冲击下纷纷碎裂，血肉被生生撕扯。
　　一大块肉被秃鹰的爪子活生生地给剜了下来。

　　“吼——”
　　巨鳄发出震天动地的吼声，夹杂着痛楚与愤怒。

　　它庞大的身躯猛烈地摇晃，尾巴如同一根巨大的鞭子横扫沙漠，激起一片遮天蔽日的沙尘暴。
　　刹那间，黄沙漫天。

　　巨鳄再次它张开那足以吞噬一切的巨口，无数道水箭从深渊般的喉咙中喷出，朝着秃鹰飞射而去。

　　秃鹰扑扇着翅膀，竭尽地想要躲过。
　　受伤的翅膀成了它的累赘。

　　它现在离巨鳄太近了，而它自己，也是无比地庞大。

　　密集的水箭让秃鹰几乎无处遁形。
　　水箭一支支穿过秃鹰的翅膀，留下一串串血珠，染红了周围的空气。

　　既然如此，秃鹰便也一不做二不休。
　　即便是受到重伤，也要一次次俯冲，用那锋利如刀的爪子，不顾一切地从巨鳄身上撕扯下一块块血肉。

　　巨大的翅膀扇动着，庞大的尾巴摆动着。
　　在痛苦的嘶吼中，黄沙与空气中弥漫起浓浓的血腥味。

　　等到黄沙重新沉淀落下，风沙不再遮挡视线。
　　沙地之上，只留下了一地血渣残肉，以及两个奄奄一息的庞大躯体。

　　曾经的强大与威猛不复存在。

　　尘沙随着沉重的呼吸慢慢起伏着，直到呼吸渐渐停止。
　　似乎一切都已经平静了下来。

　　一团沾血的羽毛之下，一条细长的舌头小心翼翼地探出，在空气中颤了两下。

　　“噗嗤。”
　　一把古朴而简陋的匕首划空而飞，精准无误地刺入那团沾血的羽毛之中。

　　一道黑色的身影从不远处迈步走来。
　　黑色的斗篷之下，一张秀丽而冷艳的脸庞逐渐显现。

　　一双清冷的眼睛，在耀眼的日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