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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思殉 ...

  •   直到天琅君进了书房后屋,洛冰河都站在原地。
      “至少,她,是爱你的。”
      怔然之际,突觉怀中一暖。
      沈清秋抱住了他,用手扶了扶他的发丝,柔声道:
      “冰河。”
      洛冰河突然就觉得鼻头一酸。
      “师尊……”
      沈清秋顺着毛,道:
      “在埋骨岭的时候,师尊就对你说了,但看你的模样,应该还是不敢相信;而刚刚,天琅君虽然话不好听,但也说了这件事,予以佐证。”
      他微微松手,看向洛冰河的脸庞,手指轻轻覆了上去。
      “冰河,你的母亲:苏夕颜,是真正爱着你的。”
      “我想,她定是迫不得已,实在没有办法,才会将刚出生的你放入木盆之中推走;但凡她有一丝生机,都会尽心陪伴你,看着你一点点长大,但她……应是真的撑不住了。”
      “所以啊。”
      沈清秋抹去他眼角划出的泪痕,笑道:
      “冰河,你并没有被抛弃。”
      哄了好一会儿,洛冰河才渐渐恢复正常。
      沈清秋见状,便放开了他。
      “刚刚天琅君说,他要去拿几件要紧的东西,进了里屋,让我们自便;我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再四处看看。”
      洛冰河点点头。

      他继续去看那些婴儿用品,沈清秋则行至书架前,随意拿了一本话册。
      本只是闲意翻阅,可看了几页,沈清秋倒起了些兴致。
      话册略厚,沈清秋看的很快,没多久就见了底,却不见结局。
      他起身,在刚刚拿书的地方,左右一找。
      果然,有下集。
      继续拿起翻阅,他没有停下,一直阅览。
      可在看到最后一页时,突然顿住。
      良久,才合上书页。
      沈清秋闭了闭眼。
      这讲述的,是一个爱情故事。

      话册中,一名富家小姐与书生有缘相爱;本该携手共度,却被小姐父亲强行拆散,二人被迫分离。
      小姐伤心欲绝,忽感不适,诊脉后竟发现已有身孕;为了孩子,她逃出家庭,边躲避追查,边寻找着书生。
      书生却被富家痛打一顿,生死不知,无处寻迹;小姐只得独行世间,最后难产而亡。
      故事的最后一页,讲的,是他们的孩子。
      这孩子从小无父无母,被气儿欺辱殴打,徘徊世间;无数次跌倒,再艰难爬起……
      ……

      天琅君和苏夕颜,简直就是这个故事的翻版。
      而那个孩子……
      不知为何,沈清秋忽然觉得心脏一阵抽痛。
      将话册放回原处,起身,准备去找洛冰河。
      却在这时,书房后屋处,却响起开门声。
      沈清秋脚步一顿,向声音来远处看去。
      足音徐徐传来。
      古悠的屏风后,一抹身影缓缓踏出。
      月白袍衫,碧玉翠带,青丝半束,冠寒清冽;明晰指节中,环抱古琴,墨剑束身,眸蒙迷垂。
      “你……”
      “沈仙师,这样很像人吧。”
      沈清秋微微怔愣。
      白衣人微微抬眼。
      “其实,这才是我喜欢的装扮。”
      洛冰河放下《姓名大全》,亦站起身来。
      天琅君看向他们,笑道:
      “这亦是我,初见她时,所穿的衣裳。”
      ……

      三人向小筑外走去,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天琅君走在最后,下了石阶,微微转身。
      二人也回眸看来。
      他盯着屋子,突然空出一手,魔气凝结,攻了过去。
      ‘呼——’
      几十道逾人高的火焰凭空而燃,瞬即蔓延至院中四处;火舌舔舐着檐角罗瓦,舞的痴狂。
      沈清秋吓了一跳,不由向前几步。
      “天琅君,你……!”
      天琅君注视着那越烧越旺的小筑,道:
      “此火,为深渊魔火,听从操控者的命令;我只让他们燃烧这间房屋,待燃尽后自会熄落,不会殃及池鱼。”
      “所以,沈仙师不必担心。”
      沈清秋还想开口,却被洛冰河拉住。
      看向眼前的背影,洛冰河道:
      “为什么。”
      天琅君转回身,道:
      “不为什么。”
      他抱着琴,从二人身边走过,又停下。
      “已然逝去的,就不必太在意了。”
      轻叹一声。
      “该了结的,也都结束了。该走了。”
      正想迈开步子,身后却再次传来问语:
      “你要去哪儿。”
      天琅君顿住身形。
      他侧过身子,看向对面的洛冰河。
      半晌,答道:
      “洛川孤城,和你母亲相遇的地方。”
      本以为话题会就此结束,谁知,洛冰河却看着他,道:
      “带我一起去。”
      微微怔然。
      沈清秋张了张口,想说话,又忍住了。
      天琅君愣了一瞬,又恢复神思,道:
      “你确定?”
      “确定。”
      洛冰河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天琅君沉默了。
      半晌,他转过身子,继续向前方走去。
      “你若想来,便跟上吧。”

      分道,岔路口。
      众魔还没有离去,皆都紧张的看向左边通道,心中焦虑。
      纱华铃急得直转圈圈,漠北君常年冰霜的脸此刻也满是严肃,眉宇紧蹙,时刻盯向左侧的方向。
      这时,一名魔界士兵从远处飞驰而来;到近前后,伏在漠北君耳旁,轻声说了些什么。
      漠北君听着听着,紧皱的眉峰竟然慢慢松开,面色也在不经意间柔和了不少。
      开口询问士兵:
      “他的伤好了?”
      “禀漠北君,已经全好了。现在不仅能跑能跳,还出了漠北宫殿,回了苍穹山,他还给您留了封信。”
      说着,便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递呈上来。
      漠北君顺手接过,展开细细查看,边看,唇角边微微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纱华铃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惊疑不定:
      “你怎么了?”
      她还真没见过面色柔和,嘴角微勾的漠北君。
      ……简直太吓人了!
      漠北君看了她一眼,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霜孤傲,仿佛刚刚那个差别极大的魔不是他一样。
      “没什么,仓鼠跑了,有空抓回来就行。”
      纱华铃:“……”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说的是谁,翻了个白眼,愤愤道:
      “你怎么说也是漠北氏正嫡少主,北疆最大的封王,为何要对一个凡修这么上心?”
      淡如清波:
      “我乐意。”
      ……

      纱华铃简直无语,不再理他,继续在原地转圈,心急如焚。
      就在她快把地面圈出坑时,远处,终于隐隐走来了几抹身影。
      纱华铃眼神陡亮。
      “君上他们回来了!”
      身影越来越近,走在最前方的,是一名白衣公子。
      他怀抱古琴,足音徐徐,煞是清艳。
      纱华铃看了半才根据他那张辨识度极高的脸,和额上的天魔印认出……
      这是天琅君!
      她心中大骇,嘴巴都张成了鸡蛋,众魔更是惊讶,全部呆若木鸡。
      天琅君仍如来时一样,只是换了身衣服,多了张琴;慢慢走着,还是没有看他们一眼,径自出了岔路口。
      他的身后,沈清秋与洛冰河并肩而走。
      来到众魔身前时,洛冰河只扔下一句:
      “我有事去人间一趟。魔宫事务由漠北暂代,散了吧。”
      说完,连步子都未曾停下,继续跟上了天琅君。
      众魔:“……”
      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洛川下游,孤城。
      沈清秋甫一进入,便觉一阵阴冷。
      他跟身旁的洛冰河轻声耳语。
      “这里应当,已然荒废数十年了。”
      洛冰河道:
      “师尊,其实你不用陪我,我可以自己来的。”
      沈清秋不由敲了敲他的头。
      “说什么呢?师尊答应过你,要陪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洛冰河挨了敲,却是摸摸头,笑了。
      越往里走,环境,就越是荒凉。
      残破的房屋自不必说,倒塌碎裂,都未有几座完好的;大地上裂缝四开,脆干坚硬,阴风刮过,带来声声阴号。
      不似人间,倒更似鬼域。
      看着这情况,沈清秋在心中又敲了敲系统,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系统,你真的不知道天琅君要干什么吗?哪怕透露一点点也行啊!”
      系统:“此情结未在《狂傲仙魔途》原著中出现,系统失去上帝视角……”
      ‘嚓——’
      不等他说完,沈清秋猛地叉掉了对话框。
      唉,罢了。
      沈清秋叹了口气。
      这情节,的确是未在原著中出现过。
      等这次事了之后,回苍穹山好好问问向天打飞机吧。
      他拉着洛冰河的手,边走,边在心中默默盘算。
      天琅君一直在走,一直未停,也不理身后两人不时的私语之音,径自向着城池中央而去。
      又行了一段,前方的身影突然停下。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泉湖映柳,柳枝成木。
      而木下,有碑。
      青柳拂过石碑,立在那里,幽静安然。
      “恩仙苏夕颜之墓……”
      沈清秋缓缓读出碑上铭刻的文字,讶然道:
      “这是谁立的?”
      天琅君走上前,轻轻触到了碑石。
      “一名,她几十年前曾救助过的妇人。”
      手指寸寸抚过刻纹。
      “因为感念她的恩情,便在此处,立了此碑。”
      他拿出手帕,一点点抹去石上积累的青灰,道:
      “说来,这真是个好地方,我们初遇,亦是在此。”
      沈清秋与洛冰河看向那座石碑,皆五味杂陈。
      “那年我柳下抚琴,你斩剑除祟,你让我弹琴离远点去弹,不要打扰你;走时又扔给我三两银子做路费,把我当成了一名柔弱而不能自理的富贵公子。”
      天琅君笑了。
      “转眼,诸载风霜,世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现今,只徒我一人……”
      他边说,边缓缓收回了手。
      “今日,让我再为你奏一回曲,好吗?”
      柳枝轻摇,似是答应了他的话语。
      天琅君笑着,起身。
      两人看着他将腰间玄剑取下,放在碑前;又掀起衣摆,在柳树旁坐下。
      将古琴置于膝上,调整姿势,双手拂起。
      天琅君转头,看向碑石,道:
      “多年不练,手有些生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话落,轻轻拨起琴弦。
      ‘铮铮——’
      清和悦明的琴音从他指尖流出,搭配上润朗的歌唱,愈发显得仙人仙境。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天琅君旁若无人,缓缓吟唱。
      轻眸微闭,发丝随风飘曳,更显几分俊美无双。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乐声朗朗,沈清秋和洛冰河一同站立,默然无言。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琴音渐低,调垂迷蒙。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
      脸庞缓缓落下一滴晶莹的液体,落在琴弦之上。
      “朝朝暮暮……”
      一曲《鹊桥仙》,缓缓唱罢
      他停下动作,睁开眼眸。
      对着二人,一笑。
      不知为何,沈清秋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下一刻,天琅君便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

      “天琅君?!”
      沈清秋下意识上前,却在距离柳木三丈时,被猛然一撞。
      无形结界!
      洛冰河走上前,拉住沈清秋,沉声道:
      “你想做什么。”
      天琅君随意的揩了下嘴角,没答他,却是问向沈清秋。
      “沈仙师,你多年前,曾自爆过一次,对吗?”
      沈清秋心中咯噔一声。
      “其实,魔界也有类似的行为,只不过,普通的魔族不敢做。”
      他理了理衣裳,道:
      “但,我并不是普通的魔族。”
      沈清秋二话不说,祭出修雅剑,开始猛攻结界。
      “天琅君,你简直疯了!”
      “不。”
      天琅君对他摇头。
      “沈仙师,我很清明,你别尝试了;天魔嫡血用生命所设下的结界,你是打不开的。”
      看着他不断涌血的口齿,沈清秋的动作砍的更狠。
      正不知所措间,一只手覆上了结界表面。
      洛冰河冷声开口:
      “师尊打不开,那我呢?”
      天琅君看向他。
      “你?”
      轻笑一声。
      “有些可能,但可惜,契界,却只认一个主人。”
      话落,洛冰河突感心脏一痛,一下放开手,连续后退了好几步。
      “冰河!你怎么了?”
      沈清秋再顾不得砸结界,连忙转身奔去。
      “不用担心。”
      天琅君看着他们,道:
      “如漠北氏一样,每一任魔尊殡天之时,其生前的所有功力,都会尽数传到后辈身上;只不过天魔族比漠北氏等级更高一些,受功的过程较为痛苦罢了。”
      沈清秋闻言一呆。
      “你……要将自己的所有功力,全部传给冰河?!”
      天琅君不置可否。
      洛冰河虽然头痛,但他还是咬着牙,怒声嘶吼道:
      “我……不要你的功力!”
      他站起身来,死死盯向结界。
      天琅君的身体已经开始透明,看向洛冰河,道:
      “我无法控制。”
      洛冰河怒然上前,却脚下一空,险些栽倒。
      沈清秋连忙扶住了他。
      “你可知道,为什么,天魔一族,世代为王吗?”
      天琅君缓缓开口,第一次以父亲的口吻,对洛冰河说话。
      “这不仅是因为我们先祖纯正相承的血脉,更是因为:每一代天魔尊主,都将自己的功力传给了下一代的继承人,就算生前不传,死后功力也会自然进入;千百年来,薪火相传,一代更比一代强,你之所以之前在圣陵打不过我,很大原因,是还未继承我的功力。”
      “我知道,你想变强,强到可以保护身边的人,天下莫敢争锋的地步。”
      他看向愣愣的洛冰河。
      “所以,就算是为了沈仙师,你不能拒绝,也无法拒绝。”
      天琅君转头,看向那座碑石。
      “当年,我未曾做到的事,希望,你可以做到。”
      他垂下眼眸。
      “可以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
      猛地,又是一口鲜血。
      天琅君看着自己手掌上的殷红,轻笑一声。
      “看来,时间到了呢。”
      看向两人,笑道:
      “多谢你们,来送我最后一程。”
      手指轻捻,从怀中,摸出了两张宣纸。
      边看,边笑。

      “夕颜,我……来见你了。”

      在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似乎在恍惚中看到了:
      身着凤红嫁衣,头垂流钗的苏夕颜,正向他缓缓走来。
      天琅君含着笑意,伸出了手。
      ……

      影随风散,两张宣纸缓缓飘落,各自落到了墓石下的玄剑、和古琴上。
      最后一丝魔气,也灌入洛冰河的周身灵脉。
      他握了握手,沉默地感受着体内凶猛的灵力。
      结界慢慢消融,蒸起层层薄雾。
      二人上前,拿起掉落的纸张,放在一起。
      “《梦琅夕》……”

      这两张纸上写着的,赫然,是一首由分别两种字迹,抄录而成的小诗。

      天明煦日映乾琅,夕阳将落羞娇颜;
      梦昔还忆心念君,琅夕醉舞月华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思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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