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能是他的白月光》掠隗

54、画中世（二）

　　银铃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竟然是谢不言。
　　“你怎么……”
　　她还不知天子圣旨，惊慌地四下看了看，却没见到旁人，自己此刻似乎是躺在一间草屋里。

　　谢不言温柔地捋了捋她额前的碎发，“为了救别人，你这般不顾自己安危，可有想过我？”

　　“我……”想过。

　　“看到你醒了我也放心了，这里很安全，你且在此休息，我不便久留。”谢不言捧起她的手放在嘴边亲吻，“银铃，你记得，今晚亥时二更，我在破惊山下等你，我带你离开京州。”

　　“这么仓促？不是还要半年吗？”

　　“来不及了，你听我的，千万不要回去，就待在这儿，我回去布署一番，今晚，我等你。”

　　“这是哪儿？为什么我不能回去？”

　　谢不言站了起来，“陛下已经知道了，下旨要将你押入天牢，这里是你救的那孩子家里，昨日你昏厥之后，我正好赶到，与叶流萤一起带着那孩子找到此处，天师府的人没那么快找过来，有叶流萤留下照顾你，我很放心。”

　　银铃皱起眉头，“不对，如你所说，我们走了，流萤怎么办？为什么不能一起面见陛下？我不信陛下会不分青红皂白便要问罪。”

　　“姐姐！”叶流萤正巧端着药走了进来，闻言放下药碗，走到银铃身边，“姐姐就听谢侯的吧！他们如何也怪不到我头上，何况我也不是傻的，还能任由他们摆布去？你别想那么多了！”

　　银铃心中仍觉不妥，却没再开口。

　　谢不言俯身在银铃额前落下一吻，随即爱怜地看着她的眼睛，“银铃，信我。”

　　银铃看着他，心中安定了几分，点了点头。

　　谢不言又嘱咐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叶流萤端起药碗坐到了银铃身旁，“姐姐，幸好遇见谢侯，不然你的伤还不知要坏成什么样子，喝药吧！”

　　银铃接过碗，喝完药，却还有些心神不宁。

　　叶流萤见状，笑了笑，将银铃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之上，“姐姐可知，为何我近来总是恶心反胃？”

　　银铃看着手去的地方，又看了看叶流萤，惊讶道：“你……”

　　“你要做姨娘了！”叶流萤笑着，满面都是为人母的喜悦。

　　“流萤！你怎么能……是谁的？”
　　银铃怎么可能不惊讶，天师府的人不可婚嫁，更遑论怀孕生子了。

　　叶流萤有些羞涩，口中遮遮掩掩，“他的身份我不便说，你别管了，反正我不会有事，你只说，你要不要做他姨娘？”

　　“流萤——”
　　银铃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人打断了。

　　“恩人！恩人醒了！”门外走进来一对夫妻，看穿着应该便是这户的主人，种田为生的庄户人家，也是那小男孩的父母。
　　这夫妻二人见了银铃便跪，眼眶泛红，“多谢恩人救了我们小宝，我们不知怎么感谢才好……”

　　银铃连忙掀开被子，下床去扶，“不必谢我，这都是天师府的职责所在，快起来……”说着，她看向叶流萤，“流萤，帮忙扶起来！”

　　叶流萤应声走了过来，“快起来吧……”

　　那夫妻二人一边起身，一边说道：“恩人只当我们是乡下人，可我们也不傻，虽说是天师，也不都像恩人一般，愿意为了救我家小宝闯破惊山那种地方，还受了这么重的伤，那是大恩！我们不知如何报答，只能做顿丰盛的饭菜招待恩人，也给恩人补补身子，还望恩人不要嫌弃……”

　　“你们不必如此的，我在这儿已是叨扰，天色一晚我就会离开，不用特地麻烦。”

　　夫妻二人连连摆手，“不麻烦不麻烦，应该的……恩人吃完再走也不急……”

　　银铃推拒不得，只得由他们忙去了，叶流萤也跟了出去帮忙。

　　人都走后，银铃检查了自己的伤口，猜测谢不言大抵是为她带来了宫里的什么灵丹妙药，那八臂蛛妖在她胸口留下的大血洞，竟然只留青瘀，连道血疤都没留下。

　　今晚就要和谢不言离开京州了，如此，便也意味着离开了天师府。
　　此次任务本是除京州边境的几只大妖，杀绝之后却正好撞见蝠妖行恶，那时，这对夫妻带着孩子进城卖菜，却不料路上孩子被蝠妖掳走，这破惊山妖物非同小可，那只八臂蛛妖恐怕便是那一方之主，蝠妖掳走孩子，进献给破惊山的八臂蛛妖不成，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这村子离破惊山太近，眼下距离亥时还有三个时辰，时间来得及，总还是要想办法为这村子做点什么。

　　她换了身这家妇人给她准备干净衣衫，粗布麻衣，穿上身倒有些入乡随俗的意味了。

　　银铃走出门去，见到后院里，小宝在自己玩耍，他娘亲在灶前忙活着，而叶流萤正帮着提了水桶往院子里来，走得有些吃力，银铃蹙眉上前，试图接过水桶。
　　流萤怀着孕，先前与她同入破惊山深处已是不妥，如今更该好好休养，虽说流萤身为天师，体质好些，但也不能太过受累。

　　二人互相帮着将水桶提到院子里，银铃四下张望着，“这家男人呢？怎么不见他在院中？”

　　叶流萤放下水桶，擦擦脸道：“说去城里买些肉菜，他们家里先前养的几只鸡，为了小宝的事都卖了，本想着托托关系，如今姐姐将人救回来了，这卖鸡的钱合该花在姐姐身上。”

　　“哪有什么该不该的……你也别忙了，别累着了，我出去看看。”

　　“嗯。”许是因为身怀有孕，叶流萤见到小宝心里很是欢喜，点头应了银铃一声便走近那孩子，与他玩闹起来。

　　银铃笑了笑便出门去了。

　　村子民风淳朴，多以种田为生，民屋后面都是田地，银铃粗粗扫了一眼，便寻了高处一棵古树下，脚下点踏石头与树梢跃起，立于古树之顶。

　　要想护住这个村子不受妖邪所扰，最好的办法就是设下结界禁制，叫妖邪不得近身。
　　此时银铃身上的伤虽已无恙，但体力并不算上佳，施展这样庞大的阵法禁制，显然有些吃力，可她若不做，今晚离开之后，难保妖邪不会找过来，到时再殃及其他无辜之人，便是难以收场。

　　银铃深吸一口气，定下心神，她能为村子做多少就做多少吧。
　　但见她飞出四张符箓，符箓如生心智一般，往村子四角而去，接着，银铃手中结印，配合符箓一起，在村子的上空铺开一张透明的网，将整个村子牢牢罩住。

　　法术施毕，银铃身形一晃，竟栽倒下去，幸而这古树枝繁叶茂的，缓冲了她下坠的冲力，但她最终还是重重摔在了地上，身上还受了不少刮擦之伤。

　　良久，银铃缓缓支撑着坐起，这道术法耗费不小，不知要恢复多久。
　　她看着天，心里想起师父曾与她说过的仙门，要是能入仙门，想来修为术法也比区区的天师府精益得多。

　　仙门……她心里莫名有些熟悉的感觉，像一缕游丝，说不清道不明的。
　　罢了，这些往后再看吧，等她与谢不言离开之后，待到一切安定下来，再做打算亦可。

　　想到谢不言，她心里甜丝丝的。
　　从前她只知修行，只知诛妖灭鬼，认识他才知，这世上最重要的是她自己，她的心意、她的喜怒哀乐，而最在意这些的，至今仍不是她自己，而是谢不言。

　　回来之后银铃有些疲累，也不愿叫叶流萤担心，便故作无恙径自回屋休息了。

　　小山村宁静祥和，天色却渐渐阴沉了下来，像是风雨欲来，湿闷的空气笼罩着整个村子，蜻蜓低飞，蚂蚁挪窝，村外忽有马蹄声滚滚而来，长嘶于村口，兵马齐备，浩浩荡荡，来人训练有素，齐齐下马，携刀剑弯弓闯入村中。

　　银铃睡得很浅，觉浅而梦多。忽而梦到与破惊山妖物缠斗，他们警觉而强大，与梦外截然不同，自己奄奄一息，几乎命绝；忽而梦到天师府发现了流萤的身孕，要处死流萤，她跪求无果，带着流萤逃跑，却害死了流萤；忽而梦到自己与谢不言在逃亡，身后全是追兵……
　　追兵的打杀声越来越近，兵刃交织，泥土翻滚，打杀声从身后到耳边，忽的，有箭矢破空而来——

　　她猛然睁开眼，下意识偏开头去，数箭齐发，其中一箭正中她耳边布枕，其尾翼还在轻轻颤动，只差分毫就射中她的面门了！

　　怎么回事？
　　新一轮弓箭又发，银铃几乎来不及反应，立时翻身滚下床，躲避箭矢。

　　“你们怎么敢伤我？可知我腹中——”叶流萤的声音传来，可那些戎装兵卫不管不顾，一招一式都想要取流萤性命。
　　屋外的叶流萤单枪匹马，一手施法自卫，一手挥动长剑，试图阻止弓箭侵入屋中，已然分身乏术，身中数箭。

　　银铃大惊，嘶声喊道：“流萤！别管我！”

　　叶流萤闻声回头，见银铃终于醒来，不由松了口气，“姐姐！快跑——”
　　敌军长剑趁机刺进叶流萤的身体，她回过头来的目光还在银铃身上，可银铃眼中，只余那穿体而过还滴着血的剑锋。

　　嗡——
　　银铃脑中瞬间一片空白，轰鸣作响。

　　“流萤！流萤！”
　　长剑拔出，银铃上前抱住倒下的叶流萤。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轰隆隆……
　　乌云之中，雷声隐隐轰隆，电光闪过整个村子，银铃茫然四顾，却看见了被闪电照亮的院子外大树下，那对夫妻紧紧抱着小宝，与银铃对上眼神，却心虚地避开了。
　　她瞬间明白了过来，可她明白，却不理解。

　　为什么？为什么要出卖她？是遭人威逼利诱？还是一早便打定主意，假意示好，留她在此？

　　是她错了，她不该听谢不言的，她不该留在这儿！

　　“流萤……你坚持住！我一定想办法救你……”银铃眼眶发热，却干涩无比，她慌乱地捂住叶流萤胸口的血窟窿。

　　“姐、姐……快、逃……”

　　“罪犯银铃！莫要无谓挣扎！还不束手就擒！”

　　银铃罔若未闻，眼中只有流萤，这是她带回来的小丫头，是她最亲近的人啊！
　　“流萤！我一定能救你！你坚持住……”

　　叶流萤气息奄奄，浑身是血，“姐姐不要、难过……我的命、本就是姐姐……救的……只、是……可惜……我的孩子——”她的手试图放在自己小腹上，可终究未能如愿，已然气息断绝。

　　“流萤！流萤！不！你不要死！流萤……”银铃呼吸一滞，心像被抽走了一般。

　　轰隆——
　　又是一声响雷，大雨倾盆而至。

　　长剑落在了银铃的颈边，来人冷声道：“你已无路可逃！还不束手就擒？”

　　银铃抬眼看他，她双目血红，目呲欲裂，伸手死死握住剑锋，手中不知是流萤的血，还是自己的血，顺着雨水滴落，“我何时说过要逃？为什么要动手？杀我就好！为什么要杀她——”
　　话音方落，她竟将那长剑生生掰断。

　　“快！不能让她施法！”
　　下一瞬，数箭并发，一齐射向银铃。

　　银铃为了这个村子布下术法禁制，早就无力反抗了，她闭上眼，心中只有无限愧悔，生死只她一人便罢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与流萤何干？要死让她死就好了，为什么要让流萤死！
　　天上的神佛诸仙啊，你们看得到吗？为什么要夺走流萤的性命？她还怀着孩子……如何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