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再续》浮声

32、劫后余生

　　手术室外。

　　“还好吗？”周繁给舒月递了一瓶水。

　　舒月脸色苍白地接过：“还好。”

　　“白阿姨肯定会没事的，你不要太担心。”周繁出声安慰。

　　在看到白婉清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舒月忽然就懂了，为什么白婉清要撮合她和周繁，为什么排斥她和夏以洵谈恋爱，为什么在舒月坦白真心后执意要见夏以洵。

　　她怕舒月难过，向舒月隐瞒了病情，又时常为舒月的未来担忧，想要舒月身边有一个可托付的人，所以她选择了知根知底的周繁。

　　但是因为舒月有了自己的选择，白婉清也在妥协。

　　她不相信舒月的眼光，要舒月安排她和夏以洵见面，亲自把关，来确认到底值不值得，却又在夏以洵可能出事时，第一个抱住了舒月，说夏以洵的运气会比父亲更好。

　　心脏像被无数把刀穿过，扎出密密麻麻的小孔，痛得几乎快要晕厥。

　　“我一个人可以，你带陈阿姨先去休息吧。”

　　舒月的声音很弱，大概是长时间没有进食，又在一天之内经历了两次身边最重要的人正在面临死亡的痛苦，好像只要风一吹，她单薄的身体就会倒下。

　　周繁来的路上看到了热搜——夏以洵拍戏途中意外断联。他无法想象舒月现在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如果换做是他，他大概会崩溃。

　　“没事，我在这里等白阿姨出来。”

　　舒月叫他：“周繁。”

　　“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周繁带着陈阿姨离开了，只有舒月坐在手术室外，凌晨的走廊空荡荡的，看着格外孤寂。

　　窗外一片漆黑，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舒月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前方某个虚空处，缓慢地眨了眨眼，泪水顺着脸颊流到了下巴处。她脑子里一直回想着和白婉清的点点滴滴，想到她不受控制颤抖的手，想到她安慰自己的拥抱。

　　舒月混乱地想，如果她多留意一点，如果她早一点发现，这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如果她没有去录制综艺，把这个时间留着陪白婉清，她或许就能提前知道白婉清的病情，让她尽早就医。

　　而她也不会和夏以洵产生交集，不会害得他下落不明。

　　浓稠的愧疚和自责像一片巨大的黑雾，在舒月四周漂浮，每呼吸一次，黑雾就流进她的身体里一分，不断聚集，累积到一定程度后化为一把利刃，刺破她的血管，直逼心脏。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雨停了。

　　舒月脸颊上还留着干涸的泪痕，她眼睛很酸，已经哭不出来了。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一下一下，很重，舒月以为是周繁。她头都没抬：“你怎么回来了。”

　　“舒月。”

　　舒月一怔，有些不敢置信地朝那处看去，在看清来人时瞳孔猛得一缩。

　　不是周繁，是夏以洵。

　　真的是夏以洵。

　　舒月像是又要哭了，眼眶里瞬间浮出一片水汽，叫她看不仔细。

　　“夏以洵？”她声音有些迟疑，带着极度的不安。

　　舒月抬头抹泪，又眨了眨眼，她甚至不敢上前去确认，她怕这是幻觉，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

　　但夏以洵走过来抱住了她，很紧，胸膛相贴，舒月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一下一下，永不停止。

　　“抱歉，路上出了点意外，是不是吓到你了？”

　　舒月没有回答，她埋在夏以洵的胸口，肩膀不受控制地在抖，她从来没有哭成这样过，今天一天，她快要把这辈子的泪都流光了。

　　“真的是你吗？”舒月颤抖着声音在问。

　　夏以洵的手抚上她的脸，郑重地告诉她：“是我。”

　　舒月再次醒来时，看到的是熟悉的天花板，她很快得出一个结论，她现在在自己的房间。

　　意识渐渐回笼，巨大的恐惧感来袭。

　　白婉清？白婉清怎么样了？手术做完了吗？还有夏以洵，她昨晚看到的夏以洵，是梦吗？

　　想法还未落定，手被紧紧攥住，夏以洵坐在床边，对她说：“别怕，我在。”

　　舒月终于看清了夏以洵的脸，心里涌上一股酸涩，庆幸之余心里的焦急没有消退半分，她问：“我妈妈怎么样了？”

　　夏以洵摸了摸她的脑袋：“阿姨的手术很成功，我给她办理了转院，送去了北湖最好的私人医院疗养，不要担心。”

　　一颗提起的心脏在这一刻往下沉，被托着，落到了实处。

　　舒月眼尾有些红，眼里布满红血丝，她叫夏以洵的名字，让他抱自己。夏以洵掀开被子躺上床，紧紧抱住舒月，在她耳边轻声安慰。

　　“你吓死我了。”舒月声音里还带着后怕，听起来脆弱的要命。

　　夏以洵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别怕，我现在抱着你呢，我不会消失，会一直陪着你。”

　　舒月状态很不好，即便被夏以洵抱着也无法完全缓解，哭了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这一次舒月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一睁眼就看到了躺在她身边的夏以洵，他还在睡。

　　舒月的手被他牵着，时间久了有些酸麻，她轻轻抽了一下夏以洵便紧蹙着眉，在睡梦中又握紧了几分，呢喃着别怕。

　　舒月鼻子一酸，觉得自己真是善变，她开始后悔自己的每一个想法，手术室外，她想，要是她没有去录制综艺就好了，现在，她又想，如果她没有去录制综艺，就见不到这样的夏以洵了。

　　他们两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联系。

　　那样好可惜。

　　但幸好，夏以洵没有出现意外，现在就在她身边，白婉清的手术也很成功，所有的一切都比她预想中的要好。

　　“什么时候醒的？”夏以洵睁开眼睛时看见舒月正出神地在想着什么。

　　舒月眨了眨眼：“刚才。”

　　说完这句话后，舒月眼眶里蓄着的泪从左眼滑落，流到右眼，落在枕头上，晕开一片湿润。

　　夏以洵伸手帮她擦去：“怎么这么爱哭？”

　　舒月很轻地摇了摇头：“不知道，看到你就想哭。”

　　夏以洵把她抱进怀里，用很轻但又沉稳的声音和她说：“我回来的时候手机没电了，等到了才发现自己上了热搜，下次我会充好电，让你时时刻刻都能联系到我。”

　　“好。”

　　夏以洵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舒月的头顶：“两个小时前我联系过医生，他说阿姨的情况很稳定，过几天就会醒过来，所以别难过了。”

　　“嗯。”舒月的声音很闷。

　　夏以洵笑了一声，分开些距离看她：“又要哭了是不是？”

　　舒月不让他看，把脸埋进他的怀里，有些哽咽地叫他的名字：“夏以洵。”

　　“嗯？”

　　舒月做了个深呼吸，平复自己当下的情绪：“我想你一直在我身边。”

　　夏以洵应着：“好，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永远不分开。”

　　“好，不分开。”

　　晚上两人一起去了医院看白婉清，她还没醒，舒月在病房外远远看了一眼，又听医生说了很多乐观的话，悬着的心才被稳住。

　　回家之后夏以洵煮了粥，舒月已经两天没有好好吃饭了。

　　喝完粥她问夏以洵：“你什么时候回去拍戏？”

　　夏以洵又给她添了一碗粥：“请了两天假，大后天回去。”

　　舒月点点头，说好。

　　夏以洵看着舒月这副表情有些不忍心：“这次去，十天之后就会回来，我会有一个比较长的假期，可以陪着你和阿姨。”

　　晚上两人睡在同一张床上，舒月这两天特别黏人，一定要夏以洵抱着，夜里也总是辗转反侧，许久才能入睡。

　　第二天下午，白婉清醒了，舒月立马赶去了医院。

　　白婉清看着舒月，又看向舒月身边的夏以洵，很轻地笑了一下，像是松了一口气。她刚醒，精力还不是很好，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过了一天，白婉清转入了普通病房，可以正常进食，舒月坐在陪护椅上，正喂她喝粥。

　　白婉清生病之后小脾气越发明显，高价聘请的护工照料她她不习惯，吃饭时一定要舒月亲自来帮忙。

　　白婉清喝了几口，：“我不想喝白粥。”

　　舒月放下勺子：“你现在也吃不了其他的东西，忍忍喝点吧。”

　　“帮我买一份小米粥，”白婉清特别要求，“你去买。”

　　舒月听懂了白婉清的言外之意，她不是想喝粥，是有话要单独和夏以洵说，但舒月不太放心，这场谈话放在病房里似乎并不合适。

　　夏以洵走上前，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像在安抚：“没关系，你去买吧。”

　　他的眼神很坚定，让人看着很踏实。

　　病房里只剩下白婉清和夏以洵。

　　这场迟到的对话由白婉清先开口：“我很感谢你所做的一切，但你和舒月之间的事情，我需要多问上几句。”

　　夏以洵微微垂着头，认真地听她说话。

　　“您说。”

　　白婉清：“我只有舒月一个孩子，你也看到了我现在的样子，我不知道下一次进手术室会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下一次还能不能睁着眼出来，所以我得为她考虑。我相信你们现阶段的感情不假，但舒月是这段感情里被动的那一方，你的职业注定会有很多隐患，我想知道你未来的规划里有没有考虑过舒月，她又占据了多大的比重。”

　　“阿姨，很抱歉上次没有按时赴约。”

　　夏以洵先对上次的失约表达歉意。

　　“您担心的这些问题我都有考虑，一年后，等做完目前这些工作，我会逐渐淡出娱乐圈。至于公开的事情，全看舒月的意思，按她觉得舒服的方式来，她想公开，我们就公开，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减少网络给她带来的伤害，她要是不想公开，我们就低调点过日子，我会保护她的隐私不被泄露。”

　　白婉清有些震惊：“为了舒月，你连工作都不要了？”

　　夏以洵笑了一下：“我父亲的公司需要一个帮手，他放心不下别人去做。而且……”

　　他停顿了一秒：“而且我当时拍戏，也是为了让舒月能看到我。”

　　夏以洵一字一句，说得相当诚恳：“阿姨，我喜欢舒月很久很久了，从高中的时候就喜欢，我很感谢那个时候你给了我们两人独处的机会，让我和她道了别，也希望现在，您能给我一个照顾她的机会。”

　　白婉清态度有些软化，但仍然保持着理智提问：“如果你们之后感情不和，舒月提出分开，你会怎么做？”

　　夏以洵：“我会尽可能挽留，但不会阻止她往高处走，只要是她的选择，我都会尊重。”

　　白婉清：“你说的这些话，有几句是真的？”

　　“全部都是。”

　　“要是做不到怎么办？”

　　“我一定会做到，如果您放不下心，我可以和您拟一份协议，定个数额，如果我没有做到，或者做了对不起舒月的事情，我会支付违约金。”

　　夏以洵露出一个很温和的笑容：“我希望舒月能多信任我一些，当然也希望您同样能信任我。这家医院的医疗资源很好，您好好疗养，一定会恢复的越来越好。”

　　白婉清：“倒也用不着这样，太破费了，明天把我转到中心医院吧。”

　　这里昂贵的医药费让她感到不自在，会让舒月因此对夏以洵产生更多的歉疚。

　　夏以洵：“阿姨，您不用担心其他的事情，静心修养就好，我们都是为了舒月”

　　“如果您不在了，舒月会很伤心。”

　　过了很久舒月才提着小米粥回来，她神色如常，在没人看见的地方蜷了蜷手，很快又松开。

　　夏以洵朝她笑了一下，给了她一个成功眼神，随后走出病房，给了母女俩单独相处的空间。

　　舒月解开白色的包装袋，拿出勺子喂白婉清喝粥，整个过程都很安静，没有一个人说话，喝完后抽出纸巾帮她擦净嘴角的水渍。

　　白婉清看向舒月：“他比我想象中的要诚恳，所以我收回之前说的话，不会再干涉你们恋爱。”

　　舒月把包装盒扔进垃圾桶里：“我没有怪你。”

　　白婉清：“我知道。”

　　“但我希望你对这段感情能再慎重一点，对你，对他，都好。”

　　舒月点点头：“知道了。”

　　白婉清瞥她一眼：“刚刚我们的谈话，你听了多少。”

　　舒月的心不在焉太明显，白婉清稍微想一想就知道原因。

　　舒月说：“都听完了。”

　　“这些话他和你说过吗？”

　　“没有。”

　　白婉清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无奈：“我前几天在家里发现了一点东西，放在了你房间的书桌上，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回去看看。”

　　不是舒月现在住的那个家，是和白婉清一起的，那个她从出生住到大学毕业的家。

　　“我有点累，要睡了。”

　　舒月拉上了窗帘，离开前带上了病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