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迷途，齿轮街奇谭》深雨

41、神赐的无目占星师

　　次日。
　　薇星用树枝在地上划出刻痕，然后用血灌注填满，一个红色的大型魔法阵就这样写好了。这是一个半血魔法，半邪术的祭祀魔法，能把阵心中祭品的生命力全部抽出来，再注入到目标中。
　　救生舱说要提前唤醒芒种，所以要用这个仪式魔法，抽取陆袅袅和张风的生命力，补充给芒种。
　　当然，祭品的结果就只有死。薇星作为鸟教的教宗，类似的事情已经做过无数次了，她早就习以为常，而之前陆袅袅的崩溃，让她感受到了一种提醒——一个正常的女生，面对如此情况，应该是如何反应的。
　　还是快点结束这一切吧。
　　薇星把用冰块封好手脚的陆袅袅和张风丢到阵心，用刀各自在眉心拉一个流血的伤口：“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最好趁现在说。”
　　说完，薇星就走了，看起来她只是留给两个人一点时间而已，或许是处于怜悯，或者最后的人道关怀。
　　“……风，对不起，都怪我，都怪我太弱了。”陆袅袅抽噎着，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流，“要是我当时能听无铭的话，把那个魔法好好放出来就好了。”
　　“别哭了，想开点，至少，之后的那些麻烦事儿，和我们无关了。”张风轻叹一声，说道，“这个薇星，人还怪好的呢，救生舱把我们打成残废，她还帮我们止疼，冻住了伤口。”
　　不然你可能因为疼，要哭得更厉害。要是放在平常，张风肯定要这么损陆袅袅几句，但现在，他也只能说点安慰她的话了。
　　“你不怪我吗？”
　　“说你弱的话，我也弱。或者说，敌人太强了吧。”张风开始想他们说的是不是对的，栉风沐雨，的确不太行了。
　　薇星将最后一杯血，倒进法阵的凹槽，随后注入魔力。于是一股冰寒气息顺着血流，绕整个法阵开始循环，迅速往中心靠拢，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蒸腾，空气里就显现出血色的蒸汽。
　　“好冷啊……”陆袅袅体内魔力，由于血色蒸汽的浸透和携带蒸发，开始迅速降低，“真的要死了……”
　　“袅袅，你在我边上吗？”张风看不见，只能这样问。
　　“在啊，怎么了？”
　　“靠我近一点。”
　　“嗯……”
　　“你的手在哪儿？”
　　“张风你别这样……我，我开始心疼你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陆袅袅照做了，于是张风牵起她地手，随后抱住她，把陆袅袅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
　　“这样暖和点。”他如是说。
　　陆袅袅咬唇，没忍住，又哭了出来。
　　薇星在法阵外，歪着脑袋静静地看着，又手指挥一挥，加速抽干生命力的进程。
　　年轻真是好啊，能哭得出来，能笑得出来，能爱，能恨，能生，能死。
　　不像自己，早早地被折断翅膀，从未享受过向往的自由而亮堂的生活。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被抛弃，没有被邪术教团抓去做实验，没有在魔界流浪被歧视，没有在东南角创立鸟教，没有被拉进异染……
　　可惜没有那么多如果，所以自己现在，成为了邪恶且不可饶恕的反派，站在了人类文明的对立面。
　　“祝你们来生幸福。”薇星平静地看着法阵中血光升腾，吞没并分解陆袅袅和张风的身体，“这个世界真是烂透了。”

　　一片黑暗之中，张风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死，甚至恢复了视力——这种感觉像是幽灵，但又有真实的存在感，能感受到血肉。
　　“有趣，真是有趣，我喜欢这样的故事～没错，这个经历四个世代异能战争，变得千疮百孔的世界已经烂透了，但，它很精彩。”比尔那倒挂的笑容，让张风看了脊背发凉，“到了交易的时间了，孩子，希望你还记得这回事。”
　　“那个，用我的赌运，交换在东南角，活下来的气运？”张风想了想，才记起有这茬事。
　　“嗯，你在我的赌场捐了几十万，这么慷慨的客人我可不能亏待啊。”比尔将自己的身体转180°，调正，继续说道，“我喜欢钱，而你需要活下去，我们各取所需，这样的交易很划算对吧？”
　　这个比尔比尔到底是什么来头？能这样随意地出现，无视异染的那么多强者，还把自己拉到一盒莫名其妙的空间……幽灵？人类？魔族？感觉都不像。
　　“所以，你是来帮我活下去的吗？”张风问。
　　“是的，但有一个问题，除了你之外，还有一个女孩。”
　　“陆袅袅，请一定也救她！”张风急切地恳求道。
　　“听起来，你愿意为付出很多。”比尔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着越来越诡异，“这会是一个更好的交易。”
　　张风愣了一下，随后咬牙道：“你开价吧。”
　　“不不不，你肯定在想，是不是要你自己牺牲什么，才能救另一个人？在我看来，这只是一个容器和另一个容器之间的取舍而已。”比尔开始绕着张风打圈，继续说道，“我喜欢反转和例外，既然已经许诺你能活下来，我肯定不会再造作你的身体了。”
　　“啊？！那，那你要做什么？”张风惊道。
　　“之前你们队里有一个星辉魔法师，他死了之后，身上的遗物放在储物水晶里，现在在这个女的身上。”比尔打个响指，陆袅袅的身体便从黑暗中出现，“我发现里面有一个很有趣的东西。”
　　一根灰色的缎带，从储物水晶里飘飞出来，不断延长，绕着陆袅袅的身体，一圈又一圈。
　　“你应该见过，这和王风和的棕色缎带本质上是一个东西：星神祝福，廉贞的妖姬缎带。”比尔微笑着说道，“听不懂的话，我可以进一步解释——塔菲和珈蓝，都是来自其他世界，对吧？其他世界并不是所谓的地上和地下的区别，而是宇宙之外更广阔的世界。
　　“在别的世界，存在着许多神，其中一个摧毁了人类的地上文明，也就是你们所说的旧世界灾难的元凶。那个神就是星神廉贞，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插手别的世界的事情了……实际上，他一直在搅局，这个星辉魔法师能拿到缎带，也是如此。”
　　其他世界？神？摧毁了人类文明？还是毁灭陆上文明的元凶？这怎么可能？星神廉贞的……缎带？
　　“你怎么知道这些？比尔，你到底是什么人？”张风一时间无法接受那么多如此爆炸的信息，忍不住问道，“这个世界怎么可能存在神啊？”
　　“异能和魔法都存在的话，为什么神魔不能存在呢？我是谁，当然，是比尔·比尔啊。”
　　缠绕在陆袅袅身上的灰色缎带似是蟒蛇，沿着脖颈往上爬，在双眼处绕一圈，又逐渐收缩，如纹身一般印在皮肤上。一股庞大的魔力毫无预兆地，从陆袅袅体内爆发出来，灰色的光流凝实得宛如流水，叫人根本无法相信这是外溢的魔力。
　　张风被肆虐的魔力流压得喘不过气，几乎要窒息。
　　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陆袅袅吗？简直是……怪物。
　　“哈哈哈。”比尔露出忘我的狂笑，他仰天呐喊，“廉贞！你的玩具，我就收下了，玩得尽兴哦！”
　　陆袅袅原本一直处于像是昏迷的安静状态，随着比尔不断往她身体里注入魔力，她的双眼开始流出血红血红的泪，浸透了缎带。她的双腿溶解，整个人身体扭曲，痛苦地挣扎，咽喉里发出撕心裂肺，像是野兽的尖叫。
　　“混蛋，你把陆袅袅怎么了？”张风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只不过把你身上所有的伤，都转嫁到她身上了。包括瞎掉的眼睛，被熏坏的喉咙，以及过劳的手。”比尔微笑着说道，“牺牲一个容器，保存另一个容器——她会活下来，然后更光荣地死去！所有人都会记住今晚她宏伟庄丽的死亡！”
　　“比尔！你住手！”张风的声音，在魔力风暴中迅速消散，他完全不敢想象，比尔究竟对陆袅袅的身体做了什么，“陆袅袅的身体承受不了那么强的魔力，你会把她害死的！”
　　“那你便替她活下去吧，记得要变得更强，不然可没法保护你珍爱的人啊。”比尔冷笑道，同时抬起手，准备完成仪式的最后一步，“【苏醒吧，灰色妖姬，你的赐福是，无目占星师！】”
　　灰白的亮色光芒从天而降，撕碎了整个亚空间，如镜碎般，能量的残片散落一地，张风和陆袅袅就重新回到了异染的基地中。他俩从半空落下，每一秒都像是凝滞了时间，显得尤为漫长，张风看到比尔身影缓缓消失，也看到陆袅袅嘶吼着冲向敌人，更看到，薇星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下一秒就被拍飞到千里之外。
　　“好痛！啊啊啊啊啊啊！”陆袅袅的身上不知何时换上白袍，背后延伸出的灰色缎带疯狂拍打，并搅碎了地面，“呃啊啊啊啊！”
　　她看不见，也听不见，更无法感知，只是失心疯样地攻击，斩杀所有抵抗或逃窜的敌人。
　　强大的魔力流顺着灰色缎带释放出来，将几十个咔咔吞没溶解，不过三四分钟，正厅就被屠了个精光。救生舱本来也和薇星一样，站在一旁围观仪式，没想到居然出了这种岔子，也没多想，就主动上前迎敌。
　　先是试用念力强行抵御灰色魔力流的侵蚀，救生舱冲到陆袅袅近前，试图将最大限度的念力施加在后者身上，却发现根本不起作用。陆袅袅的身体被庞大的魔力和缎带保护，除非直接触摸……
　　就在救生舱还在犹豫要不要冒险进一步贴近的时候，陆袅袅突然又仰天大喝一声，从苍穹之上唤来无数巨大的陨石，将整个异染总部的建筑群磨平。
　　化为灰烬。
　　爆炸的余波几乎是核爆级别的，张风整个人被吹飞出去，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接住了。
　　是珈蓝，还有塔菲，她俩藏在距离异染总部十几千米的地方，也感受到了这冲击的可怕，和爆炸耀眼夺目的光芒。
　　“张风，这是怎么回事？”塔菲问。
　　“……王风和跟卢象森被许冰颖带走了，陆袅袅她，好像是受到无铭星辉魔法的影响，变成了那个样子。”张风喘息着，艰难地说道，“不，应该是比尔比尔干的，他像一个幽灵，又在我的耳边，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张风现在只感觉头很疼。什么星神，幽灵，缎带，交易，代价，妖姬，他没法理清，更没法接受。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那么魔幻，那么不真实。
　　天呐，如果是噩梦，麻烦能让我快点醒过来吗？
　　“真是夸张，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程度的魔力爆发，无铭跟她相比连零头都算不上。”塔菲这样说道。
　　“陆袅袅……这妮子看起来是没救了。”珈蓝沉吟道，“完全暴走，她像是一个沙漏，等这些魔力漏完，她的身体也应该坚持不住了。”
　　“那等先她自己魔力耗尽吧。”塔菲说道，“现在上去太危险了。”
　　“就，就不能救救她吗？”张风忍不住问道。
　　“……已经没救了，放弃吧。”塔菲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这样说道，“人终有一死，陆袅袅她这样，能消灭异染总部，也算是报仇了吧。”
　　张风终于崩溃了，也不怪他，这样的情况，对于一般大学生来说还是太残酷了，陆袅袅坚持不住，他自然也是如此。
　　但他到底是没哭出来，只是蹲坐在地上，陷入了久久的怅然。
　　世界再次变成灰黑色。
　　“觉得后悔吗？”比尔的声音在耳边低语。
　　后悔又如何，只会让自己更痛苦而已。
　　“为了让弱小的你活下去，这是必要的交易，必要的代价。当然，我可以给你一些提示，作为补偿。”比尔笑着说道，在张风看来，这笑与恶魔无异，“跟着塔菲去寻找别的世界吧，留在这里，你没法找到安静平和的生活。”
　　你是指离开地下，去地上吗？那里都是危险的咒波，还有更危险的……
　　“不，我说的是，其他世界。有空去问问塔菲，或者王风和，他俩知道怎么打破世界和世界之间的壁垒。还有，塔菲曾经和你提到过，她发明过时间机器对吧？你要是后悔，也可以试试，如果重来，会不会比现在更好。”
　　时间机器……重来？
　　“当然，也可能，那会让你付出更多，失去更多。”比尔倒转身体，和张风四目相对，微笑着说道，“在今天之前，我一直觉得你对那个女孩爱得不深，但现在看来，你至少对她有四分的珍惜和不舍……”
　　我剩余六分的情感，大概是想杀了你吧。你的话怎么这么多，你的手怎么这么长，你的所作所为，怎么这么让人生厌呢？
　　“我已经决定地事情不会改变，但如果你愿意为那个女孩付出更多……我能让她死后不下地狱，也能让你们在死后团聚。”
　　你怎么能保证？难道你是神？
　　“【让我们做个交易吧】。”比尔始终没有正面回答张风这个问题，他伸出了手，这样说道，“至于代价，那就把你的灵魂，交给我。”
　　张风没有意识到，这个“恶灵”说出最后一句的邀请时，使用了言灵魔法。
　　他看着比尔伸出来的，那只漂亮的白手套，在片刻的犹豫后，还是伸出手，握住了。
　　比尔，比尔，他不是人类，也不是幽灵，他要么是神，要么，是恶魔。
　　要我的灵魂吗？
　　你拿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