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菲德船长

22、回忆

　　我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乐加维林不加冰时候的泥煤味有一点点重，加了冰之后恰到好处。

　　是顾来喜欢的酒，我只是跟着他喜欢，后来渐渐成了习惯。

　　曾经他工作回来总要喝一杯，所以家里常备着冰块。有些日子他会喝得更急一点。我没有说过他喝酒的时候我总是习惯性看他。不只是因为那是非常好看的动作。

　　我只是习惯了这样推测他的心情，和当天工作的顺利程度。

　　因为他习惯了对我什么坏消息也不说。永远可靠的，没有坏情绪的顾来。

　　手机收到了他的微信，他让我早些休息，今天逛了很久应该会很累了。

　　我没说我睡不着，和他的名字放在一起曾经是我的梦想，而这梦想已经实现过，所以是不是我的决定是对的。

　　是不是我否定掉他的努力是对的。

　　我们分手了，今天找他出来已经算越界，可是今天如果没有看到他我会更难熬，而我本以为我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这样的孤独感。

　　包子无法理解我是正确的，平常的，我们只是互换了身体，共享了某些方面的记忆，没有办法做到心意相通。

　　可能我真的变脆弱了。我需要一个人告诉我停下来是对的。无需愧疚的。我不需要对我所剩无几的才华抱歉，也不需要为了我的野心做出努力。因为很多事不是努力就可以的，我应该对我得到的那些感到满意，对我得不到的假装不想要。

　　如果想要人生变得轻松点。

　　而顾来呢？他算是我能得到的，还是求而不得？

　　今天我不想得到答案，我的人生前半部分因为成名被拯救，可现在却也因为成名被毁了一半。我得到的和失去的一样多，本不该有什么不满。

　　可是顾来不再是我的。

　　顾来跟我讲过他小时候的事情。

　　他小时候家里条件不是很好，所以什么课外班都没有上过，想要的东西也都从来不告诉爸妈。

　　因为在忙挣钱的事情，顾来的爸妈对他的注意会少很多，在他六七岁的时候，经常把他锁在家里就出去工作了。顾来每次都是自己乖乖写好作业，然后用老旧的录音机听一盘听了很久的故事磁带。

　　“所以我养成了习惯，面对想要的东西从来不去主动争取。但是你是例外。”他笑着看我，眼里好像有星光。

　　“可是你有争取我吗？我们不是自然而然在一起的，甚至第一次kiss都是我主动。”我不满地瞪他。

　　“当然有，工作室请你来签约可是我磨很久的，结果你不想来，我差点怀疑我们是不是真的就这样没后续了。”

　　“工作室签约是你磨来的，不是因为我出色的工作能力和数据说话的本领吗？”

　　顾来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当然是因为我们萧老师本身很优秀，我只是起了促进作用。”

　　我自然大受打击。我本来以为这是很鸡肋的工作，完全是受到顾来诱惑才放弃我的部分自由甘愿去当工作室正式员工，结果他们的第一选择居然不是我。

　　“那你倒告诉我看看，他们本来想要选择的人是谁？”

　　“他们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我最开始提到你很快就被否定了。因为之前你都没有正式签在哪个工作室，所以当时的负责人觉得你不够稳定。”

　　“这倒是实话。但是你要这么诚实地告诉我吗？还有，觉得我不稳定他们最后怎么放心签我啊！”

　　“当然是因为我告诉负责人，我可以用来稳定军心，你会跟我一起留下来的。”

　　“所以你早就对我目的不纯又不告诉我，白白害我担心那么久你是不是喜欢我。”

　　顾来摸了摸我的头发。他看着我，眼睛里全是笑。

　　“谁让你隐藏心事隐藏太好了，我都不知道你喜欢我的，虽然说了会把你留下来，但是我没有一点把握。”

　　他握着我的手继续说，“我是真的运气好，赌到我们在一起。”

　　“那当然是你的运气，还有这张伟大的脸，有谁会不喜欢啊。”我上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最近可能工作太忙了，他的脸颊消瘦了一圈。我有点心酸但是什么也没说，他一贯不希望我担心。

　　“我担心你会不喜欢啊。”顾来把我的手握在手心里。“你跟谁都有天生的距离感，我真的会担心你不喜欢我。”

　　“怎么会，我最喜欢你了。不过……如果你爸妈给你留下的是一盘听了很久的故事磁带，你的梦想怎么会是当演员？小说不都这样写，主角深受童年记忆的影响，成年后四处搜寻好故事，拜名师花时间磨技艺，最后终成优秀的作家嘛。”

　　“萧远，你真是天生的作家，这么简单的情节都快被你构思出一本小说了。”

　　“我也不是没想过要给你写一本小说哦。”

　　“我？我有什么值得写的故事吗？”

　　“很多呀，你在剧组的故事，拍抖音短视频的故事，还有，最重要的，我们的故事。”

　　“要我做你永远的男主角吗，那你的读者会不会腻？”

　　“只要我不腻，读者就不会腻的。”我信心百倍地看着他。

　　是多久前了呢？

　　很奇怪，那些我们记得的事情，和我们忘记的事情。我已经忘了那天我们还一起做了什么事，是两个人一起待在家里打发时间，还是出去吃点东西改善伙食，好像都没有那么重要，我记得的只有这个片段。

　　他看着我，把他曾经的故事一点一点讲给我听。而我这一刻想的完全不是什么鬼的小说，我只是想知道，那些没有我在的时刻，他是怎样度过的。

　　那个时候我真的好爱他。

　　是想参与他的过去未来现在的爱，是觉得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怎样也不够的爱，是希望我们的未来彼此纠缠的爱。

　　太强烈的爱没有办法存在太久吗？所以我们最多只能走到这里。

　　而我想做的事情都没有做啊。

　　我接受了他的求婚，但是我们没有结婚。那枚他送我的戒指，我赌气扔到海里，应该是再也找不到了的。

　　为什么呢？

　　我们为什么要变成这样。

　　手机里他的信息看起来很刺眼。如果这个人连同他留下的痕迹都不在就好了。

　　可是那要我怎么证明我爱过他呢？

　　或者，我爱过他，这需要证明吗？

　　我们一起拍的电影见证过，我们租住的小房子见证过，我们的好朋友说我们是最适合的一对儿。他们知道顾来求婚成功后说这是他们所知道最美好的童话故事。不是王子公主永远在一起，是两个人一点点走向对方，直到没有距离。

　　童话故事是用来打破的，二十几岁已经不能算小孩子，所以看到泡沫破碎也没关系的。

　　当别人知道我们分手之后，第一反应都是不相信，等他们明确知道分手已成定局之后，都非常的好奇我们会分手的原因。

　　好奇是人的天性，我不能阻止他们。

　　但是我也从来没有说过我们为什么分手。我只是说可能我们在一起时间太久了，久到分不清是不是还爱对方，或者只是对于熟悉的感觉的一种依赖呢。

　　每次朋友都用惋惜和责怪的眼神看着我，说因为这么虚的理由，你就要放弃顾来吗？你们在一起这么久难道不能证明你们是爱对方吗？而且我们都看在眼里，明明你们是爱的啊。

　　每到这个时候我只是微笑着看对方不说话，等他们把话说完，然后拉我去喝酒。

　　那段时间我真的喝了好多的酒，比人生前二十年加起来都要多了。

　　但是这么算是不公平的，本来二十岁之前能喝酒也没有几年对不对。

　　我只是非常难过。不知道是为了顾来，还是为了自己。

　　真正的理由我对谁也没有说过。是因为我对着顾来砸过去一个威士忌酒杯，他闪了一下没砸到他，但是杯子在他身后破碎之后，他看着那堆碎片看了很久。

　　他说，“远远，我们分手吧。”

　　我说过他很少这么叫我。他在我们还没在一起之前也只那样称呼过我一次，是在我私信他抖音账号的时候。

　　其实直到那一刻我都不相信我们要分手，我只是觉得荒谬，是的我没有想要解决问题，我只是想发泄情绪。

　　但是他会跟我提分手吗？这样的念头一分一秒也没有在我脑海里出现过。

　　他说分手的声音落了地，我还处在一种茫然的迷惑中。我听到了那个词语，我只是没法理解。

　　我和顾来，分手？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不是不会离开对方吗？

　　所以分手是什么意思呢？我要和这个人斩断一切联系吗？

　　我那么气的时候都从来没有提过分手两个字，我害怕有一天会成真。

　　他是怎么做到的，他看着玻璃碎片，安静的，沉稳的，不带情绪的，他说我们分手吧，他好像真的是字面上的意思不希望再挽回啊。

　　“好，我们分手吧。”

　　我最终还是这样说了。我却很怀疑我是不是真的知道分手的含义。因为我从来没有谈过这么伤筋动骨的恋爱，更不知道这样的恋爱结束会对人有什么样的影响。

　　顾来呢，他会知道吗？或者，他真的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