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逍遥长安

16、欺骗

　　我不想回忆起。
　　我曾经也想过，和一个人，平平淡淡的，认认真真的，慢慢的一起过完一生。
　　没有吵闹没有劫难。
　　平凡但浪漫。
　　现在以后，再也不会想。
　　中考后的暑假，我执着于在网络上挣钱。
　　家里人经常说，我太废了。
　　以后什么也做不好的。
　　我想证明我自己，我想自己挣到钱，我想做出成绩。
　　鬼使神差的，我认识了他。
　　我将我写的大众套路的短篇小说投给他的时候，毫不意外的被拒了。
　　他说这种文太普遍太常见了。
　　但是他夸我说我写的独有一份不同。
　　我记不太清他当时怎么说的了。
　　只记得当时心里其实没有什么触动的。
　　自己几斤几两，知道的。
　　只不过这家伙，夸的蛮高级的。
　　空闲的时间里，我喜欢和他聊天。
　　喜欢和他讲我生活里细碎的小事。
　　喜欢和他讲我的烦恼我的梦想。
　　总能听到美丽的话。
　　这是我，从小到大都渴求不来的。
　　他的安慰和夸奖角度都是独到的，奇妙的。
　　可以直击心灵的。
　　真的很欢喜。
　　和他讲的每一句话都有想得到的回应。
　　似乎永远都不会落空。
　　我曾想，和这样的人共度一生一定会很平淡。
　　但肯定很有意义。
　　和他认识一个月左右。
　　他和我表了白。
　　我也想过。
　　这样细腻温柔的男生，现实里会缺人选吗？
　　为什么会想着追我这个只是在网络上认识的，比他小了七岁的，成真几率渺茫的我?
　　我拒绝了。
　　网络太虚拟。
　　我不了解他到底是不是表里如一。
　　我也不想耽误人家，毕竟21，在现实里也有更多人选的。
　　要是我拴住了他，他会不会失去更好的人啊。
　　但是他很坚持。
　　他依然每天和我聊天，依然句句有回应。
　　似乎没有发生过那一场表白一样的，一切继续持续。
　　我想，就一直这样也好的。
　　但是未免太自私。
　　他又一次提起。
　　他说他想和我度过一生。
　　他说像我这样的性格太难得了。
　　他说我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伴侣。
　　错过的话他会抱憾终身。
　　我动摇了。
　　我觉得我简直是个罪人。
　　我竟然怀疑他对我的情感。
　　我问他，能等我吗。
　　等我长大。
　　他说，愿意等我一辈子。
　　他说他想要把我娶回家。
　　他只想和我一起度过这一生，陪着我，在我需要的时候立马出现。
　　我问他，你这样，不要回报的吗。
　　他说感情不能贪图回报。
　　他说我只要做自己就好。
　　因为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句都吻合他灵魂对另一半的幻想。
　　他说他喜欢我的明朗。
　　喜欢我跳脱快乐的，敢爱敢恨的性格。
　　我说，东北的女生都是这样的。
　　他说他喜欢的只是我。
　　我真的沉沦了。
　　他给我发过他的照片。
　　很普通的长相，很圆胖的脸，皮肤黝黑，眼睛蛮大，鼻子很塌，薄情唇。
　　我似乎明白他为什么不在现实里找对象了。
　　但是我对另一半长相什么的并没有要求。
　　我只知道，他给了我活了十几年都未曾渴求来的情绪价值。
　　我只知道，他赤诚的爱意透过屏幕灼到我了。
　　我并未去注意那照片有些不符合年代的像素，继续在温柔乡里沉溺。
　　他说他很有钱。
　　但是来路不太正。
　　所以没有存在银行里。
　　他说他专门有个屋子装钱。
　　一整个屋子都是墙砌成的山。
　　虽然抱有怀疑，但是我并未在意。
　　我只是劝他，别搞这些不正当的营生。
　　他说，他知道了。
　　他说他要留着后半辈子和我共度。
　　他不能把自己后半辈子送进去。
　　他说他肯定早些金盆洗手。
　　我虽然担心。
　　但是他给我了承诺。
　　我信他。
　　就这样，我和他就这样隔着屏幕相处。
　　每天养成了习惯去蹲守着消息。
　　他总说，要应酬，很晚才能有时间。
　　中考后的假期，我的时间很多，可以整天蹲在手机旁，看到消息立回。
　　但是高中之后我能碰到手机的时间也少了，只能半夜一两点等着他忙完互道晚安。
　　他经常发他饭局的视频和我报备。
　　他从来没露过面。
　　但是视频里明显和我年龄段有很大隔阂的面孔引起了我的一些怀疑。
　　虽然他说他念完高中就出去创业了，虽然他搞得都是不太把握的营生。
　　总不至于，和他打交道的都是比他大很多的吧。
　　他说他也不知道，或许是他太成熟了，没法和同龄人有共同话题。
　　他总抱怨，说别人都眼红他，嫉妒他有钱，嫉妒他年纪轻轻就干出一番成绩。
　　虽然怀疑，也是被这样一番安抚住了。
　　后来不久，他移交出去了一半的权利给了朋友。
　　他和我说，不久后他就完全交给他的兄弟全权掌管，他就彻底不碰了。
　　我很高兴他真的把我的劝说听进了心里。
　　我也不再拒绝他的转账。
　　和他处了大半年，我从来没有开口要过他一分钱，他主动给我转钱我也不收。
　　我觉得这份感情，我几乎没有付出。
　　反倒我一直拿他获取情绪价值。
　　我也怕，我分手的时候，被他的转账绊住脚。
　　因为有愧而犹豫不敢分手。
　　也自私的怕他因此道德绑架我。
　　这回我彻底放下了隔阂。
　　我觉得，我能陪他一辈子，我不应该惧怕这些。
　　我应该完全信任他。
　　就像他完全相信我一样准备金盆洗手。
　　他真的为我腾出了后半辈子。
　　我也应该真的去相信他。
　　我也应该把他加进我的后半生。
　　一番思考，才发现，我的后半生其实真的没什么色彩。
　　我没有显赫的家势，我没有完美的头脑，没有任何出彩，注定和万万千千的普通人一样，未来生活注定由细碎的琐事拼凑而成。
　　但是，如果真的有他陪伴，真的会有不同的意义。
　　我曾无数次想过放弃。
　　但总劝自己以后就好了。
　　我想，他应该就是我一直盼的以后吧。
　　我希望我每天为他准备饭菜，在桌上细细与他讲一天的闲闻逸事，然后听他的评价和剖析。
　　每天为他备碗醒酒汤，学习做排毒养胃的饭餐，等他应酬回家尽力让他舒服。
　　和他一起开设一家小超市，看形形色色的人，品别人的人生。
　　平淡美好。
　　岁月静好。
　　我奢爱的生活啊。
　　可是一切碎的好快好快。
　　他说，他想玩一把大的。
　　他说，他要一掷千金钓大鱼。
　　赌对了就真的不愁此生。
　　错了后半辈子都可能都没机会见到我了。
　　我慌了。
　　他问我，如果是最差的结果，能等他出来吗。
　　他说他会尽力早日出来。
　　我思量好久。
　　我告诉他。
　　不要。
　　我不要等你出来。
　　我要你不要进去。
　　已经手有千金，为什么要抛出去赌。
　　为什么不稳定下来，为什么要赌上后半辈子。
　　如果，我给出了承诺，你是不是就真的能放下一切心念投入了?
　　我只能这么说，我不能给出承诺。
　　他说，明白了。
　　自那之后他越来越忙。
　　来不及报备，来不及道早晚安。
　　我蹲守到睡着，上学时间爬起来都没有他的信息。
　　我想，他可能不适应这样的生活。
　　他可能真的在忙。
　　我每天坚持问安，但是不再得到想要的回应。
　　他每次回信都在讲好忙好累。
　　我想说出口的话都憋了回去。
　　我想，他能看到手机的时间几乎和我错峰。
　　我利用自习的时间用日记本记录我一整天的事情，只为了省些打字时间，只为了让他任何时间都能看到我的日常。
　　我觉得，只要我发给他，他有时间就会看的。
　　发现他并没有仔细看之后虽然失落，还是能够理解。
　　有的时候我一点回应也没得到的时候，我在想，我感到失落算不算是自私呢？
　　我在这段感情里只一直在他身上获取情绪价值了，我似乎没有一点付出。
　　我现在就因为没有回应而失落。
　　甚至想到结束一切。
　　是不是太自私了。
　　我迷茫了。
　　我也确实累了。
　　各处的压力，加上身体状况愈加下跌。
　　我就想，这样结束了也好吧。
　　我就是自私的人，才一个月得不到他的回应就失去了耐心。
　　我这样的人，其实也是不配的。
　　即使他的未来可能看不见阳光。
　　但总比我这样平平无奇的要强些的。
　　我思想疯狂挣扎，我的心彻底乱了。
　　我不再蹲守他的消息，不再定时给他问安。
　　他似乎觉察，终于恢复频繁发消息的频率。
　　我开始怀疑。
　　他真的是忙到没时间理我，还是，不想理?
　　现在这么换位，我看见他一堆一堆的消息。
　　只觉漠然。
　　是我自私吗。
　　拿我的心思去揣测他。
　　我也只能告诉他。
　　好忙好累。
　　我要休息了。
　　和他相处快一年了。
　　从来没有过争吵。
　　我觉得我们两个这么平和的人都应该不会有矛盾的。
　　应该不会把话憋心里不说的。
　　但我确实不想说。
　　我不想说，你一个月的淡漠让我怀疑你是不是倦了。
　　我感觉，好像是我先背叛了。
　　因为我没有证据的怀疑他了。
　　并且报复似的开始同样对待他。
　　要是说忙，我也是真的忙的。
　　放下手机，我要做的事情也好多。
　　我为了不再自我头脑风暴，我真的让自己忙了起来。
　　其实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的。
　　他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我的失眠越来越严重，我开始把没睡觉的时间全部投入游戏。
　　每天朋友圈空间都炫着自己的战绩。
　　就像他每天发的酒局朋友圈。
　　我想他看到的时候，应该也和我一样的想法吧。
　　我想，这样他应该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不明白也可以。
　　由他提出分手，我也能接受。
　　我实在没有勇气和资格提。
　　果然，不到一周，他发现了问题。
　　他问我怎么回事。
　　我还是告诉他，我很忙，很累。
　　上学太忙了，每天五点多就要起来，十点多才到家里，还要完成作业，还有一堆的任务要做。
　　我确实好忙。
　　我没骗他。
　　每天失眠困到一得空就能立马睡着。
　　累到一点点力气也不想多用。
　　我确实没骗他。
　　他问我，是不是倦了。
　　和我一样的想法。
　　他问我是不是有别人了。
　　他说他不想耽误我，如果是，一定要说出来。
　　我其实，很生气的。
　　不过我也庆幸还好当时我没有提出来。
　　不然我知道，他肯定会生气。
　　这么想，我好像又没资格生气了。
　　我总是能把自己放在上下两难的境地，强绷着自己卡在中间难受。
　　我想，这段感情的破洞似乎补不上了。
　　说出口的话似乎全都变了味。
　　他也不再温柔，字字句句都是否定和质问。
　　他问我年纪轻轻到底有什么累的。
　　他问我到底有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他问我是不是打游戏打魔怔了。
　　他问我对这段感情的重量到底是什么。
　　苦涩。
　　变了，全变了。
　　以他的性情，明明应该理解的。
　　明明他也是这样对我的。
　　我却没有质问他。
　　我觉得我没资格。
　　我觉得他一定会道歉。
　　我觉得我受不住他的道歉。
　　其实都是我觉得而已。
　　我觉得他能明白的。
　　现在这件事放到我头上，我倒觉得，成了报应。
　　他明明知道他那几句质问全部是我的雷点。
　　他偏偏踩。
　　他也知道一切都补不上了。
　　干脆全撕破了。
　　那便不补了吧。
　　他说，这下真的抱憾了。
　　我说，没必要，我其实什么也不是。
　　没什么可憾的。
　　你早点弃了我吧。
　　我这样的人其实很卑鄙的。
　　后来他总是在朋友圈里发一些苦情话，说自己被抛弃了，说不值得。
　　真的好苦涩。
　　毕竟，是我没长嘴。
　　算了。
　　他愈加过分，在他建的交友群里开始吐槽哭诉。
　　搞得一众陌生群友莫名其妙。
　　有人劝他，说这种话，和一群陌生人讲不太合适。
　　他却捞着那个人一通问。
　　他问，女人是不是都是这样的可怕啊。
　　他说，哥们你以后一定不要结婚。
　　群友莫名其妙。
　　真的挺苦涩的。
　　一直沉浸无人理睬的群里，突然冒出来几个支持他的人。
　　几个人合起伙一起来控诉我贬低我。
　　还是知道我在群里的情况下。
　　我也曾私下加他回来和他商量，不要闹的这么难看好不好。
　　他当面同意好好的，等我大号退群里面继续兴风作浪。
　　我也在思考，我到底错了哪了…
　　我也想不明白。
　　明明是两个人的问题，为什么他好像突然就不通人情了一样全部归咎到我头上。
　　直到偶然间，我发现几个一起应和的人打出了和他一样的错别字。
　　我早就怀疑，哪有人说话风格标点习惯都一模一样的几个人的。
　　只不过不想用那样的思想去揣测他。
　　直到他所谓好兄弟的前女友加到我。
　　她说，不值得的，他们兄弟几个都是这样的。
　　我本来很迷糊的，见她是来开导我的，也就攀谈起来。
　　她说，他们兄弟几个都是这样的卑劣。
　　都喜欢玩弄人心。
　　越聊越不对劲。
　　她说的时间，似乎和他之前讲过一嘴的前女友对上了。
　　我问过他，你还有个前女友是吗？
　　他说，没有啊，我是他初恋。
　　我很迷惑他的自我矛盾，但是也没放在心上。
　　现在想起很是惊惧。
　　他兄弟的女朋友疑似他的前女友。
　　问了年龄又对不上了。
　　他的兄弟几年前就已经21了。
　　我问她，有没有Q，看看空间里的记录，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一翻真不得了。
　　2011年，是他发给我的那张自拍。
　　那年，他说他成年了。
　　这么算，他至少已经三十了。
　　他连处对象爆的照片都没有换过。
　　我是真人傻了。
　　他兄弟就是他自己。
　　再扒，发现群里应和他的几个号都是他自己。
　　而且每个号都是谈过一个对象，然后就弃掉了。
　　那位姐姐说，他有一个号现在还是有个对象的。
　　每个号都有这不同的名字不同的人设，不同的年龄和百变的性别。
　　我真火了。
　　我的真心相待，从头到尾都只是玩弄。
　　我用找回密码的方式验证，四个号都是他一个人的手机。
　　我录屏甩到群里，惹来一群人吃瓜。
　　大家知道真相后或看热闹或打抱不平，都跃跃欲试手撕渣男。
　　我叫他解释，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
　　我一再逼问彻底惹怒了他，开始破口大骂。
　　质问我为什么不能和平分手，非要闹这么一出大戏。
　　质问我收了他近三千块钱怎么还。
　　我本来是慌的。
　　直到群里有人帮我说话。
　　养只狗一个月三千都不一定够用。
　　处个对象，一年了花三千还好意思说出口?
　　我看越来越多的人帮我说话也开始硬气，和他对着怼。
　　我这个人没什么大本事。
　　唯独吵架嘴特别厉害，总是能有理有据的把人讲的破防。
　　我怕他破防踢我，早就想办法把群主搞到了手。
　　他就说，因为我有群主，大家怕踢才帮我说话。
　　他还说，现在帮我说话的都是女的，都和我一路货色。
　　直到有一个主页没标注性别的兄弟发语音骂他。
　　除了性别，没有一点和男人这俩字搭边。
　　他彻底破防，嗷嗷大骂。
　　说这些都是我喊来的人，说我太恶毒。
　　说我们这些女人，真的可怕。
　　说我们都是恶人，欺负他一个。
　　有人把他同时撩骚好几个的聊天记录和空间评论的截图甩出来，又开始说我们闲的没事几句话能捏出花。
　　说我们攻击他，说他问了他的兄弟，都说他没有错。
　　毒蜜糖。
　　我以为的，都是我以为的。
　　早都有迹可循的。
　　我沉溺太深了。
　　我最后甩出前任姐姐和他的聊天记录。
　　因为他的身份是姐姐前任的兄弟，所以是正常聊天的程度。
　　姐姐问他，你不想处了吗？
　　他回，早都不想处了，本来就都是装的。
　　又不费什么力气。
　　换谁都行。
　　姐姐问他，对她没有一点感觉吗？
　　他回，从来没有。
　　有什么意义啊，为什么要这么搞我。
　　为什么偏偏是我。
　　或许他曾经也想认真了吧。
　　或许他现在这样歇斯底里的吼骂也是觉得屈吧。
　　可是，一开始就是欺骗。
　　都是假的。
　　我木然的看着他说心累，说我不可理喻。
　　然后他气得退群。
　　我也有一瞬怀疑，我是不是错了。
　　但是我真的不想再自己给自己揽罪了。
　　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我以为有了改变。
　　我不想再这样屈下去。
　　我想不明白。
　　为什么可以伪装的这样好。
　　为什么他就这样装了这么久。
　　有意思吗。
　　很好玩吗。
　　我以为的救赎。
　　又一次错了。
　　我说，已经三次了。
　　我不想再信以后会好这样的鬼话了。
　　我已经死透了。
　　只差真的死了。
　　过量的药片捣碎吞进胃里。
　　我还是醒了。
　　我才发现，原来我命还是蛮硬的。

　　再无好眠。
　　犹如行尸走肉。
　　什么时候，才能死了呢…
　　什么时候，才会永远不再受到伤害啊…
　　我真的怕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