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尝辄止》林雀归栖

3、第二章

　　沈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他晃了晃脑袋才想起前一天发生的事，连滚带爬的来到了院中。
　　风雪已停，两位仙家长身玉立，在树下正……
　　吵架……
　　“你穿不穿？”
　　“不穿。”
　　“上次从极北雪域回来躺了三个月，你忘了？”
　　“她那雪山上刮的风怎是寻常冬日风雪可比的？再说现在雪已经停了……”
　　“雪停了才更冷！”
　　行止侧身一歪，躲过了往他身上罩过来的大氅，仿佛才发现沈云一般，一只手握住了沈璃的手腕，另一只手冲他招了招。
　　“小哥醒了？”
　　沈璃本就是让他的，但见外人在，也不好强扭了他臂膀将氅衣扣在他身上，遂甩开了手，冷哼一声。
　　“好了，我不逞能，等我冷了自然会穿的。”行止摸了摸她炸毛的脑袋。
　　“两位仙家。”沈云拱着手小跑步过去，到树下站定，又是深鞠一躬。
　　“小哥睡得可好？用饭吧。”行止脸上的笑意不散，指了指旁边的石桌。
　　即使不通仙法，沈云也知道神仙是不用吃饭的，他寻人心切，哪敢叫仙人等他吃饭：“不必不必。”
　　他这份心思沈璃怎会不知，她甩掉行止拉着他的手，自顾自坐下，筷子狠狠戳了一大块红烧肉送入口中。
　　“无妨，我这娘子也一顿都饿不得，请坐吧。”行止袖手而坐，端起碗来，吃得斯文。
　　“你说什么？”沈璃一口肉咽下去，瞪他一眼，又狠狠戳了一块。
　　“你跟我吵归吵，拿肉撒什么气？”行止叹了口气，放下碗，探身抹掉她嘴角的肉汁，“我穿还不行吗？”
　　言罢，他便起身拾起地上的氅衣裹在自己身上，脸色委屈。
　　沈云瞥了一眼那女侠打扮的女仙，大气也不敢出的把面前的粥一饮而尽，眼观鼻鼻观心。
　　这仙家夫妇，莫不是新婚？

　　带着个凡人驾云不会太快，但行止好似知道什么一般，这一路径直向西北而行，分毫没有犹豫。
　　沈璃扯着那凡人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衣袂翻飞，神色不明。
　　按下云头后，三人降落在一座荒山里，一脚踏出，雪没过了半个小腿。
　　即使体力再不济，踏雪而上行止还能做到，只是苦了那凡人，穿的又不甚厚的样子，跟着他们拾级而上一路上跌了好几个跟头，也不知是冻得还是摔得，有些鼻青脸肿。
　　沈璃向来刀子嘴豆腐心，她捻了个印伽拍在他身上，却不曾回头：“快些跟上。”
　　沈云浑身一轻，周身暖得像是被夏日阳光照过一般，体力也恢复了许多，回过神来连忙又拜了一拜：“多谢仙家。
　　“前面不过百丈远，小哥再坚持一下。”行止回头望他，眼里有些愧疚，“抱歉，觅影术许久不用了，定位有些不准。”
　　沈云惶恐再拜，惹得沈璃不耐，一手扯过一人，大步而行。
　　盏茶时分，行止停住了脚步，面前是座茅屋，他眼神悠远，却迟迟不前。
　　北风吹过，掀起了他的衣袖，氅衣没系扣子，被这阵风吹起飘向了远处，沈璃刚要开口，却瞳孔一缩。
　　她想起来这件衣服在哪里见过了。
　　行止回过身来，向那凡人吩咐：“你且在此稍候片刻。”
　　这背影……
　　沈璃怔神，这身白衣……这分明是……
　　“阿璃，你来。”行止一边冲她招手，一边分神去布阵。
　　“那人就在茅屋里吗？”沈璃低声问道，却抬眼探寻，“此人你认识？”
　　“我如今神力微薄，布阵后，我分不出神维持，我需要你把枪插在阵眼中，如此，还能维持半炷香的时间。”行止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沈璃却已经明白了大半，便不再询问：“何处？”
　　茅屋门前正中间，沈璃的赤羽枪“嗡”地一声现身，沈云远远的只能看到两人推门而进，然后万籁俱静。

　　茅屋里光线微弱，沈璃隐约看得到榻上有个灰扑扑的人影，她一边感受着那处的气息一边小心翼翼的踱着步往前探去，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奓着手的姿势特像护崽的老母鸡。
　　行止跟在她身后，薄唇微挑，像是想起了些什么。
　　“什么嘛，就是个修道的凡人而已。”沈璃感受了半天，放松了些，嘟囔着扯过行止的手，拽的他身子一矮，“你到底搞什么名堂？”
　　“沈大王，怎么还是这么沉不住气？”行止的气息扫过她的耳边，惹得她一阵心痒。
　　越过她的身畔，行止在破败的榻上坐定，握着那人的脉搏，神力像不要钱一样往他心脉送。
　　“你……！”沈璃来不及阻止，只能皱眉看他，“他到底是何人？你好不容易才恢复的神力怎能这般浪费？”
　　行止不答她的话，只是治伤结束，探身过去拨开那人脸上散乱的发丝。
　　“他竟然是……！”沈璃的瞳孔猛地一缩，进而放大。
　　神君千机。
　　“怎可能是他？你之前不是说，上古神里，只余清夜一人还在下界沉浮吗？”
　　“我也不知道，”行止的声音淡然，但紧握着的双拳却暴露了他的紧张，“也许只是长得相似。”
　　……区区凡人，如何能长得像神明？这话说来沈璃都不信。
　　“你待如何？”
　　“若他是千机，我有法子唤醒他的神格，若他不是……”行止的声音低了下去。
　　他不能承受这人不是千机的后果。
　　沈璃知道，他口中的法子，定是对他现在的身体是个极大的负担，她拧起了眉毛。
　　可到嘴边的“不行”却说不出口。
　　“快些吧，这么多年未见，你不想他吗？”话说出口，沈璃只是垂了眼眸。
　　她话音刚落，行止指尖突然凝了一股冰蓝色的光，茅屋里瞬间变得比外面还冷。
　　那光在行止的指尖转了个圈，而后径直没入榻上那人的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