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想曲.N》麦城

20、第二十章

　　“哗哗哗。”

　　浴室中水慢慢汇集向下水道，氤氲的雾气在隔间门打开后，扩散出去。

　　楚辛槐对着镜子，换上宽松的睡衣，湿漉漉的头发只搭了根毛巾便出了浴室。

　　打开门，客厅中昏黄的灯还亮着，尚衾棐靠在沙发里，手中拿着半杯酒。

　　他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向的楚辛槐这边，而逆光的阴影下，他的眸子晦暗不明。

　　“洗完了？”可能是喝过酒，尚衾棐的声音有些沙哑低沉。

　　“嗯嗯。”楚辛槐向尚衾棐走了过去，在他对面交叉着腿坐下，“浴室中现在的水不够热了，你可能得等一会儿。”

　　虽然他们这热水一段时间只够一个人使用，但在下层，有持续的热水已经算是很好的生活环境了。

　　“不着急。”尚衾棐抬起酒杯浅酌着，目光放在对面人的身上。

　　楚辛槐今天穿了件面料柔滑的睡衣，微微后靠坐着时，衣摆后垂，贴在纤细的腰肢上，能隐隐看到下面藏的完美弧线。

　　而此时的楚辛槐，亦不似白日那般周身完美的让人觉得疏离难近，带着点慵懒气息，昏黄灯光下徒生温柔旖旎。

　　尚衾棐看着对面的人，莫名觉得心尖作痒。

　　“怎么没擦干头发？衣领被滴下的水打湿了，”尚衾棐放下酒杯走到楚辛槐身边，“我帮你擦干。”

　　楚辛槐倒是不甚在意：“睡前它总会干的。”

　　可尚衾棐已经拿起了他头上的毛巾，从落着水珠的白皙颈部开始，逐渐往上照顾到每一根发丝。

　　“它们真的有些长了。”

　　尚衾棐正说着，楚辛槐突然仰起头，握住了他的手腕，灵动的眸子似含清水。

　　“阿棐不是说帮我剪吗？要不就今天？”楚辛槐说话时喉珠微动，一字锁骨如翅膀般撑着顺滑的睡衣。

　　尚衾棐笼罩在他上方，将他的所有模样尽收眼底，那双拿着毛巾的手不知不觉紧握起来，有什么东西像又要呼之欲出。

　　“好。”但尚衾棐很快控制好情绪，转身回屋去拿了工具。

　　楚辛槐慵懒地仰靠着沙发，冷淡的目光追随着尚衾棐的背影，这个人似乎并不是一块难以攻破的铁板。

　　尚衾棐拿出的工具，不是专业理发用具。

　　楚辛槐看了一眼桌上那些泛着银光，极其锋利的剪刀，比起剪发更像是能要人命的。

　　“阿棐的手艺可靠吗？”楚辛槐看向他，“明天可是要参加新教徒的入教仪式，我要是顶着极其难看的头发，会伤心的。”

　　尚衾棐挑了一把锋利的剪刀绕到楚辛槐身后：“虽然技术不能算精湛，但对于我们这种不知道随时在什么地方的人来说，理发也成了隐形的基本技能。”

　　当剪刀打开时，楚辛槐感觉自己甚至听到了刀刃锋利的交擦声。

　　但他没表现出任何反应，将自己完全交给了尚衾棐。

　　脖子上隔着一条毛巾，剪刀切断头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尚衾棐的手指插进了他的发丝，头皮与手的触碰间生出丝丝酥麻的感觉。

　　他的手从后颈慢慢前移，触碰到了楚辛槐的耳廓，带来炙热的温度。

　　锋利的刀刃声与温柔并行。

　　两人都没说一句话，寂静的空气中却躁动无比。

　　直至夜深人静，灯灭风息。

　　楚辛槐醒来再次看到镜子中的自己，有一些才剪头发后的陌生感，但不得不说尚衾棐的手艺还不错。

　　客厅中尚衾棐早已起床了，正巧榨完橙汁。

　　他看着还有些睡眼朦胧的楚辛槐：“快去洗漱吧，今天早餐能吃些不一样的东西。”

　　“嗯。”

　　楚辛槐洗漱后，他戴上面具，这个发型也很贴合。

　　今天的早餐确实很难得，橙汁与面包，不知尚衾棐从哪里弄来的。

　　“陈黎好像很愿意和我们交流，”车上楚辛槐道，“一会儿我们先去找他，看能不能让他帮我们和大祭司之间搭个线。”

　　而对这个人尚衾棐总有些不信任，不过目前他确实是最能帮助到他们的了：“好。”

　　新教徒入教典礼的教堂，比他们做日常祷告的教堂更大更辉煌。

　　此时的教堂中已经坐好了许多人，楚辛槐他们进来后，本想着去找陈黎，却看见他与几位神辅站在高高的洗礼台上。

　　“陈黎在Holy的地位这么高吗？”

　　楚辛槐与尚衾棐找了一排相对人少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么看来的话找他做引荐人确实可行。”虽然尚衾棐对他有芥蒂，但能用的时候不分对象。

　　教堂陆陆续续进入许多信徒，九点钟声响起，教堂大门闭合。

　　上面工作的神甫陆续走下礼台，只留下三个着白衣黄袍和一个脸上始终带着微笑体态宽胖的红袍中年男人。

　　不知道陈黎什么时候注意到他们的，下台后径直走向了这边的座位。

　　“尚先生，楚先生。”陈黎向两人打了声招呼，坐在了楚辛槐旁边。

　　“陈神甫。”楚辛槐礼貌地回了声。

　　“你们能来我很高兴，”陈黎脸上是宽仁的微笑，“希望明年能见到你们接受洗礼。”

　　“谢谢。”

　　洗礼台上，一个黄袍白帽的老者缓缓走到话筒前。

　　“愿神赐予众生福祉，愿我们的信徒们得到庇佑。接下来有请大祭司班云，为能成为正式教徒的信众们祝福。”

　　所有信徒虔诚地抬起了头，目光聚集在穿着红袍的中年男人身上，当然楚辛槐这种完全的外部人员无法理解到他们的崇敬之情。

　　“神主赐予我们安康和幸福，救赎我们罪恶的灵魂！”那个中年男人一开口就饱含激情，“神带给我们唯一的真理，指引我们走出无底深渊，让我们混沌的心灵得以宁静。神主啊，你是仁慈圣洁的象征，你是我们永远忠诚的追随对象。今天我们的新教徒将正式成为Holy的一员，祝福他们，为他们欢庆！神啊，请看在我真诚恳求的份上，为新教徒给予圣洁的福光，Holy！”

　　班云双手合十，下面信众也跟随垂头合掌：“Holy！”

　　大祭司在Holy有着崇高的地位，他们是离神第二近的人。班云过来不单单祝词，更是真正主持洗礼，圣水由他放到每一个排队上去的信徒手上，再由他点画眉心。

　　而近百多号人，上百个重复的动作，他脸上没一点不耐烦，甚至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位大祭司看起来好和蔼。”楚辛槐主动找陈黎说话道。

　　“嗯，”陈黎身上始终带着一股平和的气息，“这位大祭司是在Holy主教长大的，是神最忠实的信徒，发自心底地忠爱我们的神明。”

　　难怪，楚辛槐是在那人脸上看到童真般的纯洁，这可能是一个完全没接过外面世界，没见到过任何黑暗长大的人。

　　“但他并不单纯只是在神庇佑下没见过外界的人。”陈黎就像读到了楚辛槐的想法一样，“班云大祭司，家族十分殷实，他是主家次子。家族尊长信奉Holy，便将幼时的他送到了主教学习。也是在这里，班云大祭司接触到了下层难民，进入到了那些他以前不会见到的混乱街区，认识到了下层普通民众的生活。班云大祭司自此顿悟，成为神最忠实的信徒，励志为所有民众祈得福祉。”

　　这么听下来，楚辛槐觉得确实挺令人感动：“大祭司是值得尊敬的人，拥有一颗纯洁而伟大的心灵。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亲自和大祭司说上话。要是能得到大祭司的祝福，灵魂也能得到净化。”

　　“尚先生想拜会大祭司吗？”陈黎问道。

　　“当然，”楚辛槐一脸虔诚，拉起身边尚衾棐的手，“我们都真诚地想与大祭司结识。陈神辅可以帮忙做引荐人吗？”

　　陈黎面带微笑：“二位是与神有缘的人，我想大祭司也很愿意见到你们。”

　　“对陈神辅我们发自内心的感谢。”

　　“愿神庇佑你。”

　　洗礼在虔诚的吟唱中结束。

　　当信众们开始散去后，陈黎带着他们去了洗礼台。

　　由人引荐来与大祭司搭话的信徒不少，楚新槐他们还只能排在后面。

　　与班云打好关系先不说，如何能在这么多信徒中让他记住都是个难题。

　　楚辛槐看向身边，尚衾棐显然也有着同样的想法。

　　在要到他们的时候，尚衾棐伸手揽住了楚辛槐的肩，如爱抚和安慰般拍了拍他。

　　楚辛槐瞬间明白，双眸蓄泪，紧贴在了他怀中。

　　“大祭司，”陈黎在前面向班云行了教会礼仪，侧身让出后面两人，“这两位是楚先生和尚先生，今年才来Holy的新信徒。”

　　楚辛槐眼眶转动着的泪花，与尚衾棐同时点头行礼：“班云大祭司。”

　　果然班云首先就注意到了楚辛槐：“您这是怎么呢？”

　　楚辛槐双手合十，言辞诚恳：“没想到能与神最近的使者大祭司见面，发自内心的激动而感谢。因为Holy我与我爱人的心灵才得到拯救，脱离恶魔的困扰。”

　　班云又看了看尚衾棐，大概明白些什么，微微叹息：“神可怜的孩子，祂会指引你们方向的。”

　　“班云大祭司，”没想到陈黎这时说了话，“他就是我与您提过的那位，被神羽选中赐福的信徒。”

　　班云的眼睛瞬间亮了，他的这句话比楚辛槐前面所有的演戏都有用。

　　“原来是你！”班云激动地双手握住了他，“你知道吗？这是自神殿建立以来，第一片落下的神羽。我的孩子，或许正是你的到来，唤醒了神灵。三片神羽全部降世，可怜的世人将全部得到拯救。真神庇佑你，我的孩子！”

　　亲切来的太突然，楚辛槐有些始料不及。

　　“多谢大祭司。”楚辛槐也真正感谢陈黎，各方面都算是帮了大忙。

　　“我们都是神的孩子，在Holy众信徒都是一家人，不必见外。”班云大气道，“尚先生与神有缘，亦与我有眼缘，你与你爱人要是不介意，我愿当你们的入教指引人。”

　　这对楚辛槐他们来说简直是个莫大的惊喜，大祭司成为普通信徒的入教指引人，这么多年来恐怕没多少例。

　　而一时冲动会做出这种决定的，可能也只有班云。

　　“当然愿意，”楚辛槐道，“这是我和我爱人莫大的荣幸。”

　　“没有什么荣幸不荣幸的，”班云毫不计较，“在Holy，神的信徒人人平等，你和你爱人在这里也会受到平等的待遇，神会宽容地接受每一个真心信仰忏悔的人。不用在意我大祭司的身份，有缘即亲，而且我也想沾沾被神羽选中的你的福泽。”

　　楚辛槐十分心诚般回道：“愿神庇佑。”

　　班云与其他信徒见完后，又找到楚辛槐他们讲了半天经。

　　幸亏他们早有准备，普通信徒能看到的《神之告书》中那些普世价值观，他们都已全部背了下来。

　　一番交谈下来，班云对他们更是亲近。

　　“好久没有交谈的这么舒服了，”班云十分尽兴，在他这里真的没有任何等级之分，只有投缘的朋友，“下周末你们有没有空，我有一个宴会，邀请你们以朋友的身份参加。”

　　而且他真的喜欢一言不合就邀请客人。

　　楚辛槐他们当然不会拒绝：“我们与大祭司聊天也觉得十分投缘，非常愿意参加。”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们与班云交流时，陈黎全程陪在身边。

　　大祭司走后，陈黎也道：“尚先生，楚先生，你们回去我就不送了。”

　　“感谢陈神辅引荐，还占用了您这么长时间。”楚辛槐双手合十鞠躬。

　　“不必客气，我们日后还会有更多相处。我就先去忙了，二位要是在教会中遇到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陈黎说完便与他们分开了。

　　完全浸泡在教会气氛中这么长时间，楚辛槐感觉自己都快要被升华了。

　　回到车内，他才稍微放松下来，不过有一点，让他很在意。

　　他单手撑着脑袋，看向驾驶着车的人：“阿棐，你觉得那片羽毛是真就那么巧落到我身上的，还是有些什么玄机在里面了？”

　　尚衾棐没有明确的答案：“你怎么觉得呢？”

　　楚辛槐摇摇头：“我感觉陈黎这个人有问题。”

　　“你终于也有这个感觉了吗？”

　　“你早就怀疑他？”

　　尚衾棐单手打着方向盘：“从他接近你开始，我就感觉有些不对劲。”

　　“也是，”楚辛槐看向前方黑蒙蒙的街道，“哪个神辅真能记住那么多信徒的面孔，轻而易举地辨认出我们就是新入教的人呢……”